《黑白发》第六卷【下】

母亲收拾餐具,我回到北屋打扫屋子。母亲收拾毕,我打扫完,父亲开着电三轮乐呵呵地回来了。

“这个账连我都算清楚了!你都算不对,还给人家省钱呢!”母亲讥讽地说。

“我……不就是弄错了嘛。哎,年岁不饶人啊!”父亲说。

是啊父亲才染黑的头发,又从发根开始变白了。

“辛亏今天我在家,要不在,那得赔二十六块钱,哦,不对,是五十二块钱!”我也凑热闹地说。

“我花钱供你上了几十年的学,不就是让你给家里帮忙吗?”父亲说。

“我花的是我妈的钱,不是你的钱!”我说。

“你妈挣得钱也是我的钱,所以你花的还是我的钱!”父亲说。

“我妈干的活比你多,挣得就比你多,所以你花的应该是我妈的钱!”我说。

“听见没有,每次都向着你妈!”父亲说。

母亲看着我们的“斗嘴”,一直笑笑不说话。

“妈,咱家把花生都榨成油了?”我问。

“嗯,都榨了!”母亲说。

“怎么没有卖了呀?”我问。

“今年收花生的人,就来了一次,那会儿我们在地里,没时间卖。之后再也没来过。再说也太便宜了,两块七一斤,卖了不如挤成油值钱!”母亲说。

“花生两块七一斤,咱按三块一斤算。一百斤的话,三百块钱。一百斤的花生榨油三十斤二两左右,十块一斤,再抛掉榨油的钱。嗯,其实比直接卖,挣不了多少钱!这还需要时间拉去挤,还麻烦!”我嘟囔着说。

“这不是没人来买吗?有货都不知道要卖给谁啊!”母亲感叹地说。

母亲过了一会儿又说,“老天爷就是不太心疼农民!你说,老百姓剥好种子,把粪拉到地里,再把粪撒开,等着老天爷下雨。可老天爷偏偏不给你面子,你必须拉上柴油机,拉上几布袋管子,费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把一亩地阴完。然后过几天,地里不是特别泥,再去犁地。有的牲口犁不好地,只能一人在前边拉,一人在后边扶着把。边犁地,还需后边的人用脚在犁过两次,拱成的埂上,戳出一个个距离均匀的坑。再有一个人在后面撒种子,然后再用脚埋上坑。然后给牲口套上种地的擦子——功能和耢一样,把地耢平——人站在上面,一手握缰绳,一手挥鞭子,驱赶着牲口往前跑。有的牲口满地跑,不走直线;有的跑得不是太快,就是太慢;有的刚开始不跑,猝不及防给你一蹄子,你回敬它几鞭子,它回头看你刚站到擦子上,还没站稳,露出狡猾的笑容,发疯似的向前冲,然后它的大仇得报,你倒在了地上!播种之后,就开始祈求全苗,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如人意的。那就得补苗或者让它那样缺着。中间再在大夏天里除草三四次,打一次药,太旱还得自己浇两次水。中间还得时常到地里溜个弯,看看有没有被放羊的羊糟蹋掉。好不容易快熟了,还得去地安放一个稻草人,防止老鸹偷吃。你说它偷吃也就罢了,还发明了一种游戏,把花生给你从地里边刨啄出来,却不吃掉,以此取乐。它们也真聪明!你看那地上,除了绿色,就是那耀眼的白色。等到刨花生的那天,总该顺心了吧?呵呵,你想得美!抡起六七斤重的镢子,下手时必须快准狠,以防把藏在地里的花生角给锛坏了。每用镢子刨一棵,发现棵子上竟然没有花生角。不是没长,而是由于满地的螆螬珀——蛴螬,金龟子的幼虫,一寸多长,圆筒状,白色,身上有褐色的毛,生活在土里,吃农作物的根和茎——使的花生都落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变成知了汼吧!可它咋不去别人家地里呢?害得你必须用手刨土,寻找里面遗落的花生角。这时,你还会是不是的被手里软软毛毛在你手心里乱钻的螆草粕吓一跳。若回头望你身后望去,还会被满地乱爬的螆草粕恶心到。可你有没有勇气说,不要了,所以,还得强忍着干。觉得用橛子刨可能还不如用手把,结果刚把两棵,就被躲藏在花生棵叶子上的瘙蛟亲了手或胳膊一口,那疼疼的,酥酥的,麻麻的,真让人受不了,到你得忍受轻轻一碰就疼就难受,的感觉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不过,被刀螂蜇上一口,只需一两天就没事了!所以你还是祈求被刀螂蜇吧!就这样,本来早上五点不吃饭就来,原计划中午消灭掉它,结果硬是干到了下午五点。这时天公却不作美,刮起大风,乌云密布,瞬间就下起了雨。在雨中飞奔着抢救花生。一人在三轮车上装,剩下的人从车下递和扔。由于来回跑会疲惫,加上土地已变泥泞,自己的鞋底又沾满泥,在奔跑中还会丢掉一只鞋,或者,来个嘴啃泥。终于,都弄好,出发回家。坐在车上,来个天然淋浴!身上的衣服帽子鞋子毛巾等也绝不放弃喝水的机会,喝饱的它们加起来足足有一百斤重,整整胖了二十圈!车到了村口,天有些发亮,雨也小了,到了家门口雨彻底停了,天空也放晴了。回到家又是摘花生。摘花生的时候,老天爷也不配合。天天下雨,害得花生被捂得烫手,发芽,长毛。一遭遭背到房上晾起来的又得一遭遭背下来。屋里没地放,只找到立锥之地,所以只得铺开的很厚,结果又因晾不干被污成绿色。好不容易,天晴了。又一遭遭背到房上,那也得早上听天气预报,中午听天气预报,晚上还得听。日闻风向,夜观星象,一变天气就得上房,一点点用笤帚,刮板等家什把它们堆成堆,再用大的塑料布单起来。要不一不留神来一阵雨,就算完了。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折腾了多少次,终于晒干了。你说种收晒不容易,费劲,那卖掉它应该容易才对。可是不是价钱太低,就是根本没人来收!你说,农民难不难,苦不苦?哎!”

“那咱少种点地!”我说。

“还少种,这已经种的很少了,再少,就没了!再说,地一不种,就开始疯狂地长草,以后再想种就种不成了。”母亲说。

“那咋办?”我说。

“就这样瞎干呗,干到死,干不动就不干了!不种地就没了收入,我们吃啥?现在什么东西不掏钱白给呀!”母亲平静地说。

我瞅着母亲白了许多的头发,内心好生悲凉。

在院里检查电三轮有没有哪出问题的父亲说,“当老百姓不容易!你可得好好上学,要不像银环一样,上来上去,又回到农村来劳动,麦苗韭菜也分不清,结果还把麦苗当成草给判了死刑!”

“嗯,我知道。再说我从小从地里长大,我认得清。我有的城市里的同学还确实分不清那个是韭菜,那个是麦苗。再说种地我从小也耳濡目染学会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可能不如你们的种的好罢了。”我反驳说。

一阵沉默。

汪汪,汪汪,汪汪!有人路过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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