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猫溘然离世,晨光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破晓的意思。我推了推身旁的先生告诉他,我们可爱的猫死了。先生很快的从虚晃的梦境中醒来,一面递给我纸巾,一面安慰抽搭搭的我,他的手指抚过我的头发,稍愣愣的触感,就像昨天我抚摸猫的尾巴一样。
先生说:“生命都有终结的时候,”他停顿片刻,“才能生生不息。”
我说:“埋葬了它吧。”
先生说:“埋在后山上。”
就这样,先生和我开着车出发了,猫儿躺在后排的座椅上,柔弱的像一只入了睡的小鸟,米黄色的羽毛整齐的趴下,缱绻的偎依在主人的身子上,乖巧,安然。我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它们竟闪着一簇簇鱼鳞般的光泽。
“它的羽毛在发亮。”我下意识的说。
先生露出悲伤的笑容:“它也在不舍。”
于万籁的晨之下,曲曲折折的山路显示出本应有的可爱,可我和先生是来作别送葬的,真是残忍。巍峨的树木朝后方退去,高高的叶子在风的驰骋下嘁嘁喳喳,宛若山里好奇的精灵对驶入这幽密世界的外来之客产生一探究竟的兴趣,我们的猫马上要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呢。夏目漱石先生的那只猫离去时,想必他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都是突兀兀的跳去中间老去的环节,就连难过都要排在愕然的后面被心感知。
“猫还没名字?你给起一个吧。”先生说。
“没有名字是不是不会被造物主接受?”我问。
先生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他打开天窗,头顶的星星透了进来,悄无声息的顺着羽毛的脉络缓缓流淌,直到星光铺满猫的身子。先生说,他似乎听见靡靡的哀悼声。车子放慢了脚步,在这几米的狭小空间里,一种亘古不变的东西隐隐的浮出水面,投射在视网膜的山石草木随时间一帧一帧略过,头脑中的记忆也坠落到不知名的渊底。我告诉先生,我们正处于平日里到不了的美好虚空中。
“叫晨吧。”
先生点点头。
羽毛好似是听到了名字的召唤,停止光亮。“原来我们的主人叫晨啊。”它淘气的叫唤着,那或许便是先生所听到的哀悼声。在这不被世人所看重的一个晨中,猫的羽毛在哀悼,在这把世人拒之千里的古朴山林中,偏偏的接纳了我们。这让我警觉,心中的悔意雨后清明的冒出来,它说:“你也会死去的,你不舍的灵魂也会被爱你的人看见。”
“晨真的死了吗?”我张开口问。
“是的。”先生说。
车子到达了山顶,风声鹤唳的,泥的气息像盘旋在猎物上方的鹰隼,正预伺机而下。我抱起晨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凹陷的泥土里,先生合上最后的一块泥巴,晨便永久的长埋于此,我和先生的记忆也就此封存。我突然也想把自己装进泥巴里,好不让人看见身体里面的悯。
“等我一下。”先生消失在山林中,不一会他的手里多出几枝山茶花。
“很漂亮的花。”
“那边开的。”
“晨会喜欢的。”
“给。”先生把纯白的山茶花递给我。
我接过。花蕊上的几滴朝露落在了手背上,冰凉凉的感觉。我狠下心将它们插在那块拥有晨的泥土之上。这时候,太阳升了起来,露出微红的侧脸,整个山林一片的嫣红,在外界的一片嘈杂中开始了井然有序的一天。于是,它哼起了朝歌,处在它生态之下的所有动植物物也全都做起了伴奏,松鼠捡起地上的板栗,菌类沿着地表蔓延………
“回去吧。”先生说。我跟在他身后,跟着发动机的运转,车胎的滚动一蹴而就的回到平日里赤裸裸的普通大众,匿于活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