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西厢》,是在我们中学门口外的街上的一个理发店里。身着夹克的理发师站在我身边,问我,怎么剪。
这时“伤心的时候可以听情歌”刚刚放完,店里的音箱里传来“走过西厢扑鼻一阵香”,这种完全不符合理发店风格的歌瞬间打乱了我对自己头发是该剪成飞机头还是应该挑染一缕金色的思考,我转身问理发师,“这是什么歌?”
在得到回答后,我的心神浸润在了这种淡淡的中国风之中,沉默片刻后,我对理发师说,“还是随便修一下就好了吧。”
“哦。”身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之后我顶着一个寸头去了网吧,搜到了这首歌,还知道了后弦这个歌手。那时候我刚刚拥有第一个山寨手机,便把手机自带的512M的内存卡装满了他的歌。那时候同学都在听许嵩,一会是“桥上的恋人入对出双”,一会儿是“断桥是否下过雪”,我想,如果这两句词合在一起听,大概就是一起一对恋人掉落断桥的悲剧故事吧。我当时也听许嵩,但是因为大家都在听,我就不再听了,而后弦的歌,光论中国风的话,在我心中已经不输任何人了。所以当时许嵩满大街爆红的时候,我偷偷听着后弦,照着这个趋势,后弦要红也是迟早的事了。
后来过了好几年,许嵩一直在红,后弦却依然小众着不为人知。
那时候的后弦让人惊艳,宫调R&C的开创,《东方不败》、《古玩》两张专辑的每一首歌都是那么独树一帜,干净的声线和懒懒的节奏,加上十足中国风的伴奏和歌词,仿佛可以看见一个古代少年不拘一格的风流姿态,他上私塾逃学,他和姑娘一起看星星,从西厢过,他听着郑成功的故事,踢馆,他仰慕少林精神,闻鸡起舞,他舞文弄墨,玩世不恭。在我当时的少年时代,后弦的歌填满了我中学时代的所有想象,如同一个一个夏天,不羁的风穿过教室外的回廊。
他唱“泼墨造一匹快马追回十年前姑娘”,天马行空,意兴盎然。他唱“你看我,偷着笑,潦潦草草的字迹怎么去写纸条”,青涩可爱,全是画面。他唱“何时举人揭榜荣归故里彩结灯张”,书生意气,心酸尽道。不同于时下所谓“古风圈”追求华美的辞藻和悠扬的韵律,后弦的词曲都有自己的风格,节奏鲜明,十分跳脱有趣。
后弦的歌于是成为了我初中时代的一个重要符号,伴着我每天晚上写的作业,也伴随着少年的满腔诗意和单纯的忧愁。
那个时候没有觉得万象纷扰,也没有觉得幸福什么的很遥远。遥远对我来说,只是汉江上视线尽头的船。生活迢遥都是未知的,未知就是不存在,我知道的,就是许嵩后弦的歌,玩世不恭的少年,中学课本上的知识,还有陪我坐在江边一起听歌的姑娘。我听《桥段》,她接过我分她的一个耳机,里面唱“想偷偷一起陪你看星星,一起看爸爸放映着的老电影”,她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她一眼,江水从我们脚下流过去,她的头发在风里飘,但是我的身边很安静,好像有更多的风吹到了她的身上,在她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
后来的十几年里,手机换成了智能手机,内存卡这种东西大家都不再用了,理发店里的歌换成了“如果要重来,我要选李白”,在太阳的起起落落中,光影和景色都在变换,初中的学校已经拆了,江边又建起了新房,电影中的恋爱桥段也不像《桥段》里唱的那样老套了,和中学的姑娘相忘于江湖,当初的少年开始为生存思考。层云翻滚了几遍,几十万个闭眼睁眼,世界变得陌生,不像从前。而一直在听的后弦也渐渐转变了风格,没有了中国风,也没有了宫调R&C,变成了当下流行的小清新,幻想系,于是更加不显眼,在熙熙嚷嚷的人潮中默默穿流,虽然现在偶尔也会发一两首类似当初风格的歌,但那种当初的灵性再难见到。
一个衣襟带风的人途径一个喧嚣的年代,有一大批拥趸跟着他过了桥,过了昆明湖,过了西厢,在所有人都在翘首以望的时候,他却一声不吭的离开,把柳枝和湖水都留在了身后——倒也不是不回来,倒也不是路不好,只不过,再也难现我心中的惊艳身姿,就像那一年,那个江边,那个夏天。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些年的后弦,那些年的青春时光,还有那年我路过的西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