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献给母亲
图文/石丰
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两只侧飞的斑鸠,一前一后,遥相呼应,煽动着有力的翅膀,在和气流发出的摩擦声中,掠过老家的屋顶和房脊,落在邻居家的梧桐树上,又叫了起来。
斑鸠,这种从少时起,就感到亲切的灰色大鸟儿,在关中老家被大家称作“谷谷等”,这样的起名,我猜测是乡亲们大抵取其形象叫声之意吧。此时,斑鸠飘出熟悉的声音,时远时近,是否预示着这场长达半月之久的连阴秋雨,将要云消雨散天空放晴了吧!
瓦楞上,由于连日阴雨,已将上面的尘埃冲洗干净,跌落下的雨水,清澈透明,敲击着地面,对撞出一溜跳跃而又快乐的水花,和少量的积水一起,映照并镜像出无数的雨线和一些游移的阴云。
院中泥土的色相,在秋雨地浸润下,使酷暑干旱时,似乎饥渴的白黄土质,变得沉稳深厚,这样的色差,也压住了无雨时期那些坚硬焦灼的燥意。而房檐下的苔藓,由浅露浅薄,一下子浮上地面,平日的浅绿,也变成了一片深绿的色彩。我搀扶着年迈的父亲,反复叮咛他千万不要踏在苔藓上,以防万一摔滑跌倒。
院落北边的三撮韭菜和大葱,随着连日秋雨,也一天一个模样,茁壮成长。墙角下的葫芦和丝瓜的幼苗,叶子碧绿,蓬勃欢实。韭菜的苔芯已经长至一尺多高,好像几十根挺拔优美的绿色线条一样,顶端盛开出白色的花朵,密实的聚在一起,放开嗓子,独自唱响着老家庭院的秋歌。
屋里的花猫,很有福气,平时的生活水平很高,娘吃啥,猫吃啥,被娘养得顺溜干净,好像一根杂毛都没有。它由娘喂饱后,舒坦地卷成一团猫球,已经在椅子上打盹睡觉。父亲说:这猫九岁了。我顺便用手机百度了一下有关猫的信息,七到十二年,为猫的寿命年限,诚然,此猫,已进入老龄阶段。
八十五岁的老娘说:儿,今天的烙面做得好吃,有香菜和西红柿提味,汤也烧的很煎(关中方言,热的意思),我儿真是动着脑子让妈吃好喝好!我听罢,淡然一笑,几乎每次饭后,我都要受到娘的一番鼓励和表扬。
我摞好碗筷,准备去院中的自来水下洗刷。吃完午饭后,按照每天的惯例,娘都要坐在父亲的床边,拉一会家常,或者非常虔诚地默念一会儿佛经,数一会儿佛珠,再去房间休息。
娘,坐在床边,连打了两个喷嚏,我误以为娘因衣服穿得单薄而受凉,娘说:穿厚着呢,是谁想我了?我马上回答:是我,你儿子想你啦!娘高兴得连嘴都合拢不上。她又向我老父问到:老汉,你吃饱了,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咧!父亲慢吞吞地回答:我的话,都让你说完了。
父亲今年八十六岁,他平时少言寡语,将男人的深沉,通过无须多言,沉默是金,演绎得淋漓尽致。平时的聊天中,话题大多都由娘提出,父亲才饶有兴致地接过话茬,说上几句。
娘和父亲,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在那曾经短吃少喝的苦难岁月里,依靠父亲一人的微薄收入,养活祖父及全家七口人,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娘的早年,正值抗战时期,黄河花园口决堤后,滔天黄水,冲散了娘的亲人,淹没了娘的家园。
娘,被迫无奈,由河南逃荒至陕西,期间所遭受的磨难,可谓九死一生。后来,娘被人贩子拐到老家邻村,被我祖父收留,给当时十二岁的父亲当童养媳。那一年,娘才十一岁。
娘的一生,与人为善,慈悲为怀,言传身教,经常是操完自家的心,又操别人的心。因此,她和父亲在老家人缘很好,得到了大人和孩子们的普遍尊重。
娘,奉信佛教四十余年,对佛的虔诚和烧香磕头,以及念经祈福,是他每天的仪式和大事。我年少时,娘因精心伺候祖父,在老家很有名气,成为村里的榜样,我家因此连年被公社评为“五好家庭”。
娘,大字不识几个,仅仅认识自己的名字。但娘却时有出口成章。娘记忆力很强,自己幼年时期的许多事情,甚至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娘,至今依然思维活跃,表达清晰,条理分明,是我心中永远的不解之谜。
去年,娘因不慎摔跤致骨折,正在恢复中,疗养的效果被预料的要好许多。娘说:菩萨保佑,让我尽快好起来,切菜做饭,合面擀面,不连累儿孙。如今,娘和老父,颐养天年,四世同堂,晚年幸福。
今年暑假,我再次和老父老娘一起生活了两个月时间。无论是丰厚自我人生或者城市与农村的环境切换,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老父老娘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我也如同长不大的孩子,不仅是一个温暖幸福的亲情解读和自然表述,娘说:儿,你把娘伺候得娘离不开你了怎么办?我马上回答娘:你儿背上你,咱到西安走……
屋外,再次传来斑鸠的叫声。
娘,站在门前,扶着助推车,望着渐弱的秋雨,说:这下,地里下透了,今年种小麦不缺墒,来年,能吃上白馍馍了!
2017/9/6/石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