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故事。”她站起来，与林冠中平视。
卢安安个子在女生中算得是高挑的，她一双眼睛平静清澈。
“六岁那年，阿娘说要送我上岸念书，我阿爹自然是不许的。疍家的女孩子，在家是要帮大人干活照顾弟妹，到了十七八岁嫁了人，就去别人家干活生孩子。阿娘有阿娘的道理，阿爹没有那么多道理，但是他有拳头。”她笑了笑，“旁的船上人家都来看笑话，说卢家的女人发了疯，不认命有什么好下场？”
“人家都说我脾气犟，其实阿娘那样和气的人才是认准的就不会让步。阿爹到底也没拗过她，就好像阿娘不愿意再给他生孩子，我就真的一直没有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后面跟着一串弟弟妹妹，直到有了学文……”
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那天早上我回去的时候，阿娘一个人在那里哭。又过了两三个月，我放学回来，又看见阿娘坐在那里发呆，笑一阵哭一阵，哭一阵笑一阵。我真的是很奇怪的，从前阿爹打她，后来阿爹死了，她都不怎么哭的。”
林冠中的眼睛便湿了。安安递了张纸巾过来，“你看，显然我不是爱情的结晶了，我都没有自怨自艾，林先生感伤什么。现在想起来，我倒是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遇见你，阿娘大概也不会想过送她的女儿去读书，不会知道女孩子除了嫁人生孩子，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你阿娘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人。”男人并不觉得自己是长辈，少年人坦陈心事般赤诚又真诚。
“所以呢？”安安侧过脸，叫人看不清她情绪。
“我想成为你们家的一员。”
“那如果我说不呢？”她依旧不动声色。
男人反而胸有成竹。
“安安，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她终于又炯炯地盯住他，“我不同意的话，阿娘不会开心的。”
“你不同意我们，你阿娘的不开心只是一时；我们不能在一起，你阿娘的不开心就会纠缠她一世。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知道怎么选。”林冠中第二次伸出手，“我没有想过你会很快接受我。不过今后日子漫长，还是请卢安安小姐多加关照。”
陈玉芬在宿舍里坐立难安。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和焦灼，她先是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开始坐下来帮安安换床单洗衣服。学文嘟囔着：“阿娘怎么还怕阿姐？阿姐不高兴，阿爹也还是我阿爹。她要是还臭个脸，我也臭脸给她看，哼！”
“小鬼头要臭脸给谁看呀？”安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学文吐吐舌头，伸出脑袋看见林冠中，便一步跳到他阿爹身后冲安安做鬼脸。
“好了，你现在有人撑腰了，就忘记阿姐的好处了？回头等你改回姓林，是不是就要彻底不认我这个阿姐？”卢安安板起脸严肃起来。
小家伙毕竟还是怯了，低下头弱弱地问：“我为什么要改回姓林？”
“笨！”安安戳戳他脑门，“你阿爹姓林，等阿娘跟你阿爹结了婚，难道你不和你阿爹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