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着那个浅黄信封时,她有些不可置信。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会有人写信?
信封上的字,却是熟悉的,一笔一划,工整而用力。她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敲打了一下,不轻不重,刚刚好有一点点疼。
撕开信封口,里面两页纸,一页像是宣传单,但没那么厚,估摸是彩色打印罢了,是一家茶铺的介绍,还有征文启事,投稿邮箱。另一页,是几行略显潦草的蓝色钢笔字,似乎被水浸了,有些模糊,尚能看得清意思。大体就是,这一家茶铺,长期征文,我看你的文风与他们倒是相搭。上无称呼,下无署名。
她将纸翻转过来,背后是蓝色的带了水渍痕迹的字印,其它什么也没有。她很好奇,怎么写了信,却又渍了水?渍了水却怎么就不能重新写一张纸呢?这也没几个字,看起来几大行,加起来不到百字。
她又想着,竟然还是关心挂念我的吗?这都不知多少日子不曾联系了。想想那些朝朝夕夕,清晨的笑语深夜的不舍得入睡,仿佛不是真的。对啊,她常常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和一个英俊睿智的男子谈了一场不深不浅的恋爱。
之后梦醒。梦醒了无痕。
她已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其实他从来也不在现场,他只是在深夜里与她对话的一片魂魄吧?哪怕那些对话字字句句都刻印在心上,有的如歌,有的如诗,有的如蜜,有的又如酽酽的茶明目清心。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习惯没有他,正如习惯有他,都经历了一个缓慢而困难的过程。彼时他来,深夜一个笑脸,一句想念,是她的心慌,她的失措。渐渐,便成欢喜,成期盼。
女人的心呐,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挂念里柔软、堕入深情的魔障,不问出路,不管不顾。语言已不足以慰藉全部的深情。他说,我要来见你。他说,文字太过苍白,你不知道我的炽热我的思念我的意乱情迷。
他还说了什么?
他来了。她去了。深情不及久伴。他的声音低沉蛊惑,他的眼神缱绻深情。他说,我怎么竟然错过你?我如何才能不负你?能不能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带你走黄沙古原,看瘦树峻峭,淌弯弯河道。他说。他的声音在耳侧,温软了心,温软了身。
他走了。她也走了。失魂落魄不外如是。长夜愈发短,哪里有那些说不尽的闲话?都说,找一个能聊天的人做伴。他和她,是这样的人吗?她说上句他接下句的默契,他说段子她回骂的笑谑,他知识的广博她的崇拜,她灵敏聪慧的现学现卖他由衷的称赞。
或许,他们前世曾是一对意气相投的书生吧?
然而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化的?从不再秒回信息开始吧?然后便是落入窠臼的相疑?再然后,便渐渐没有然后了。
她做了一场梦,醒了,无痕。无痕之下,是无人可体味的五内俱焚。
手里拿着这封信,她却似乎是悲的,因为她竟然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她已经忘了他的模样。她已经忘了曾经做过一个不管不顾往悬崖而奔的梦。
他却寄了信来。多奇怪啊,不是电子邮件,不是QQ,不是微信,竟然是从前很慢的平信?
她轻阖双目。眼泪滴下来,滴在那页本就被水渍了信纸上,那几行蓝色的字,更模糊了,渐渐看不清了。
铃声乍响,她吃了一惊,微张双目,发现自己躺在孩子身边,窗帘缝隙处,透了几丝微光。
果然,原来,这终究也是一场梦。
幸好,我已忘了你的模样。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