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还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范围里悠闲地度日。而那时,每年的放假就是我最享受的时光。
我至今都记得,放暑假的日子里,我在树荫斑驳的光影下读着书。天蓝蓝,风轻轻,树叶沙沙响着,更衬托的天地万物一片安宁俱静。我喜欢躺着读书,一张沙发搁在树冠浓密的阴凉里,我横在沙发中,晃着腿,翘着腿,倒挂着腿,或者蜷缩着腿,读的累了就用翻开的书盖了脸睡觉。
夜晚的时候,入了伏的盛夏,群星璀璨,凉风习习,我和爷爷卷了被褥到屋顶睡觉。爷爷知道好多故事,总是一边抽旱烟,一边大摆关公战吕布或者神枪手横扫日本鬼子。奶奶有时会站在院子里,埋怨爷爷抽烟熏着毛毛了,爷爷却哈哈大笑着说,蚊子要不是闻着旱烟味,早把你孙子咬成苦瓜疙蛋了。听见爷爷的话,往后爷爷抽烟时,我总会忍着呛人眼睛鼻子的烟味,故意往烟里钻。
等躺下时,我就会望着无限深远的宇宙和一闪一闪的星星,遥想那上面的人和事。黑绒绒的夜空,爷爷说如果朝虚空中丢件衣服,不撞运的蝙蝠就会钻进来,因为蝙蝠都是瞎子。我问爷爷抓了蝙蝠干什么,爷爷说玩上一阵儿就给黑老虎吃,蝙蝠长得跟老鼠一个样,就是多了两个没毛的翅膀。黑老虎是我家的猫,一身皮毛油黑发亮,总是站在门口的窗台上抬爪子挠进出人的胳膊衣服,我个头小,脸上脖子上没少为此负伤。我又问,那蝙蝠的家人怎么办?爷爷咕哝着说,快睡吧,咱们完了把它一家老小全抓来给黑老虎吃就行了。我一听,就想着明天一定要说给奶奶听,让她劝劝爷爷不要抓人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大姑。
有时候,半夜的大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地敲在头脸和被褥上。爷爷和奶奶就会极为默契地一个迅速冲出屋子,一个爬起来利落迅捷地将我拿被子连头连脸地裹了,从屋顶递下去交给奶奶抱回屋。第二天,奶奶就要在太阳下一边数落爷爷一边晒被子了。
盛夏的假期是快乐充实的,慵懒闲散的。隆冬的假期可就太不一样了。我极为不喜欢的一点就是光线太差,严重影响我读书。我再也不能坐享明媚的天光了,每次看书正到精彩处,奶奶就会说,黄昏时分就不要费眼睛了,要不然以后连针都穿不上。然后我就拥有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无聊的冬夜。如果说冬天的假期还有一点让我高兴,那就是下雪吧。当冬日早晨的我还沉浸在被窝里的黑甜乡时,奶奶就会慈爱地抚摸着我的背,俯下身子在我的耳朵边笑盈盈地说,毛毛,快起,下雪了。于是我就会从被窝里窜起来,爬到窗子边望向外面,小小的院子,软绵绵地铺满了厚厚的雪。每当这时,我总要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在雪地里疯玩到鞋帮子都冰成硬壳才回家。家里那时有一只大白狗,它极喜欢跟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摇尾巴,充当着我上学放学的接送家长。下了雪时,它的脚在雪地里一踩就是一排深洞洞,我就顺着它的脚印一路踩过去。嘎吱一脚就会没过脚面。我们一起在狗尾巴花里走过,狗尾巴花全被大雪压弯到雪里去了,一簇簇像开了雪白的毛绒绒的花。我们一起在河边走过,泉眼边缘处的冰透明的像玻璃片,有绿油油的水草在水流里若隐若现飘飘忽忽。我们一起在小树下走过,有时候我会喊它站在树下,然后飞起一脚再转身跑开,哈哈大笑着看它变成一只大胖狗熊。它总是甩甩身体抖落一身积雪,又伸着舌头,哈着热气跑到我跟前。天如果下着雪,它还会伸着舌头跳起来去接雪吃,我也会张大嘴巴去飘落的雪花吃,雪花落在脸上眼睫毛上,凉飕飕的。当然,我们也都一起趴着舔过地上干净处的雪来吃,近乎于矿泉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