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紫
今年的夏天分外的热,还不到11点,温度已经升到了最高点,空气中的热浪和着柏油路泛起的高温,扑面而来,像是把人放到了蒸笼里的感觉。
老李和几个伙伴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忙活着,他戴着一个旧的大檐的草帽,把一张黝黑满是褶子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身后是一大株万年青,万年青可怜的那一小块阴凉下躺着一个破旧的布包,布包旁边斜靠着一个巨大的塑料水瓶子,瓶里的水在太阳的炙烤下,应当和保温壶里的温度差不了多少。
“老李,收工吧!这么热的天,别再中暑了,咱这老命现在可不能撂倒,金贵着的呢。”
“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还金贵,那是咱们这辈子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咱来世上的时候,老天爷给咱分的活多。哈哈……”
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妇女,一递一句地说笑着。她们比老李年轻很多,风里雨里常年在外面跑哒着干活儿,早已习惯了,偶尔偷个懒,找个阴凉地方,配上一个干净的平整石头,一趟,那放松舒服的感觉,不亚于到了舒适的空调屋里。
老李艰难地往起直了直身子,那个老腰好像僵住了似的,他试探着直了好几下,才勉强站了起来,“今天真热”他边说。两只手边互相搓着手指上的干泥巴。
“别在那里晒着了,拿着你的干粮袋子和水杯子,快点过来,咱们到便道上的树下面吃去。”一个瘦点的妇女,冲着老李喊着。
路两旁的法国桐有二三十年的树龄了,粗壮的枝干伸出了两个巨大的手臂,像是要去拥抱着什么。尽管年年修剪,但是仍然枝繁叶茂。
他们几个走到树下,分别找了自己认为合适的位置坐下,瘦点的手脚麻利,很快把包里的饭菜掏了出来,“我今天带的鸡蛋炒馒头,你们呢?”
胖的妇女,一屁股歪坐在树下坑沿上,也掏出了自己的饭,满当当一大盒子蛋炒饭,外加半张油饼,“这米饭不顶饿,还得配点干粮。”她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
“你呢?老李,你今天带的啥?”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老李慢腾腾地坐到离她们一米多远的另一棵树下,先拧开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又不紧不慢地把手伸到包里摸索着干粮。
“啥好吃的,不敢露啊,我们不吃啊,”瘦的说完,两个人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老李从包里摸索出来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两个自己手蒸的馒头,随后又伸进手,掏出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多半瓶腌咸菜。
老李也不看她们俩,自顾自地咬一口馒头,脆生生的就上片咸菜,再喝口水,看上去吃得挺香的样子。
一胖一瘦的两个妇女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一脸惊讶地数落着老李,“呀呀,老李啊,你也太省俭了吧?谁现在还啃个干馒头,就着咸菜啊,我们这个年龄,出来干个灵活,挣个零花钱,本来就够辛苦的了,可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啊,再说现在谁家里也不缺吃喝。”
“是的,是的,我还计划着以后去小饭店吃午饭呢,天这么热,我们带饭也不好带的呦,一不小心,捂嗖了……”
“谁说不是呢,这个老李,你还比我们大几岁呢,咋不知道对自己好些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老李一声不吭地,嚼着他嘴里的馒头,干了,再喝口水。
两个妇女叽叽喳喳地边吃边说,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她们把空饭盒重新盖好,放到了袋子里,就到一边凉快着去了。
老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的手机是那种按键的老年机,铃声是那种广场舞的音乐声,声音大而刺耳,只听老李说道:“三儿啊,你再等等,这钱马上就凑够了,凑够数了,就捎给你,你再等几天啊……”
那两个妇女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孩子给你要钱呢?你几个孩子呢?看你的年龄,孩子都大了吧?还这么咬嚼他爹。唉!”胖的在一旁发问道。
“唉!谁说不是呢?也是没办法啊,谁让我生养了三个儿子呢。”老李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远方叹口气道。
“老大老二我给他们都娶了媳妇儿了,穷富吧,都自己过着小日子,谁知道到了这个老三头上了,找个媳妇这么难,三十多了,还没说上媳妇呢,人家姑娘不仅彩礼不少要,还得有车有房,而且房子最次也次也得是县城里的房,你们说我能不紧着干吗?紧干慢干,也攒不下多少钱。”老李说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又咕咚咕咚喝了阵水,接着说:刚才老三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凑点钱,急等着买车呢。
两个妇女听着老李的倾诉,顿时也替他添上了一脸愁容。
“谁不为孩子活着啊,但凡家里宽裕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谁不知道待在家里舒服,谁不知道肉香呢?”胖的一脸无奈地撇了撇嘴说道。
“对了老李,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属羊的,六十八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中午的太阳依旧热情不减地释放着它的能量,绿化带里的花草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树上的知了躲在叶子下面聒噪地叫着,老李斜靠着树躯疲惫地眯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