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左梅娘
读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同学都盼望放暑假,他们都想回家,过年就自然不必说了。
但是我从不盼望。
很多人不解。
其实我的原生家庭还挺幸福的。
父慈母爱,姐弟情深。
没有谁知道,一回家,就是走进一个牢笼。
早上还没有醒,就会有一双眼睛在窗口说话,
快起床了,已经九点半了。
我匆忙穿好衣服,并不是我不贪睡,而是,如果我不起床,等着我的就是再一轮的叫早。
如果我略有厌烦,蒙头呼呼的话,等着我的就是被掀开被子了,然后和老妈火拼。
为避免引起老妈血压直飙危险值,我还是乖乖起床为妙。
而一抬头,发现时钟才指向七点。
我的老妈美则美矣,只是对我无用,她绑定我爸一个人已经很有成就感了,但是显然,还是远远不够满足她的控制欲。
控制别人对她来说,是一个享用不尽的乐趣。
如果不继续施加在子女身上,是有点浪费的。她要把一切都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还美其名曰是 爱。
一回到家,她会把我的空间侵占的丝毫不剩,而毫无愧意。
她要逛街,我要陪她,听到谈十几年前的老黄历,她也要我告诉她,我的秘密,我不说,她会生气,各种绞尽脑汁来挖掘我的秘密。
还会翻看我从学校带来的包包,根据各种小线索来探知我的大学生活。
我出去找个同学玩玩都被她不断地电话骚扰,要确认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不接电话就一直打,简直是夺命连环call。
每次我都会抱怨,妈,你这样子好恐怖,我们之间简直没有距离,简直令人窒息!
然后她却丝毫不在意,只说一句,母女之间能有什么秘密?还讲什么距离?
我和她的距离被迫靠近,她强横的侵占了我几乎所有的空间,不留任何余地。她要我对她完全开放,不留任何秘密。
但是因为离得太近,我没有了自由和喘息的空间,甚至连隐私都没有,一般过不到暑假的一半,必然以我和她大吵一架,怒回学校而告终。
距离太近,纵然是至亲的母女,感情上没有缓冲地带,一旦发生龃龉,只能硬碰硬,自然要爆发出来。
不过那时候的我,很年轻,我以为,没有把这样的道理推而广之,只觉得妈与我三观不同,文化层次不同,自然没法分享全部的彼此。
那时候只盼望有一个知我懂我的伴侣,可以卿卿我我,互诉衷肠。
后来知道我又错了。
泰国有个电影,叫《永恒》。
影片内容是,有钱的叔叔娶了年轻漂亮的婶婶,但是叔叔恰巧有个与婶婶年龄相仿的侄子,青春荷尔蒙四溢,婶婶和侄子乱伦相爱。
叔叔发现后,选择了任何人都难以想到的惩罚方式。
一般说来,应该是要把他们强行分开,可是叔叔却要让他们贴得更加紧密。
两个人的手臂被链条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一刻也不能分开。
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啊,一定觉得这哪里是惩罚?这明明是奖赏啊!
然而,叔叔的年龄并不是只给他增加了财富,更给他增加了阅历与智识。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琴瑟相和,恩爱非常。两个年轻的身体,如此地渴望彼此,现在正是缠绵缱绻的好时光,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何况是每一刻。
他们发誓,要永远相爱。
然而,越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就越多。
你真的能保证,每天的赤裸相对,还会让你对彼此生出无限的温柔与爱意?
不攻讦,不指责,不挑剔,只爱慕,赞美和激赏?
那不符合人性!
他抠鼻屎你也赞颂,她拉把把,你也觉得很香,他挤牙膏从中间开始,你不想纠正吗?她哭的眼泪真的像珍珠吗?
女人忍无可忍,选择了自杀。但是因为被绑在一起,男人仍然要和她的尸体在一起。
最终他也精神失常了。
原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只适合离别,如果日日如此,早晚手会拗断,眼会哭瞎。
太近,就是就会带上显微镜看到彼此,你真有能过滤掉他脸上的斑点和痘痘吗?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特质与禀赋,对世界的认识也会不同。
无论是血缘至亲,还是激情四射的情侣,都是独立的个体。
曾经的我们,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安然地躺着,在出生之前,与母体一根脐带相连,那是多么的亲密无间,出生后,在没有形成独立意识之前,与父母脸儿相贴,腿儿相依,搂入怀中,那仍然是无比紧密。
没有父母的控制与庇佑,我们不可能安然活到现在。那时候我们与父母几乎无距离。
但是,人在成长,总要挣脱,远离曾经的壳,不管是否出息,这是每一个人必须走的路,否则他永远是一个婴孩。
当你渴望与另一个陌生的异性亲密无间的时候,是你离父母距离最远的时候。
而当你奔向爱人的时候,你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亲密无间了,却不知,如果和生身父母都不可能零距离,那么,和眼前无论多么爱的他,也做不到。
一是客观上你做不到,家庭,出身,阅历,见识,三观,每一个门类里面的一个小点的不同都会让我们无法成为对方的克隆。而当你不是他,你就永远无法理解他,感同身受是一个虚伪的客套,同理心再强的人对自己无感的事情也无法一直伪装同情。
我们一直寻找同类项,却发现,世界上永远找不到第二张相同的叶子。
于是,你望着我的时候,我仍然觉得你离我很远,这是生命的常态,可是,我仍然可以选择在你怀里孤独,流泪,沉思。
二是,为了关系的长久,我故意要和你保持足够的距离。
与父母,是为了更好地孝敬他们,与爱人,是为了减少摩擦与干涉,保持个性与提高自我,让爱万古长青。
友谊的花儿要淡一些,淡一些才能长久;爱的距离要远一点儿,远一点才会产生更多的爱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