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壳》:活成菟丝花的女人,难以自立的柔弱要了你的命

分享着别人丈夫的许佩青,实在叫人厌恶不起来。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六岁的时候,爸爸移情别恋离家出走,九岁时妈妈改嫁。她跟着爷爷一起生活,还有自小照料她的吴妈。他们相依为命,又从杭州迁至湾湾。

五年前的秋天,爷爷因病住院,而后来成为她丈夫的范伯南也在医院治疗胃溃疡。走廊上的邂逅,她的柔弱无依打动了他,他帮了她很多忙,帮她付医药费,后来爷爷死了,她嫁给了他。

她并不明白这段婚姻的基础,爷爷去世仿佛把她整个世界都带走了,她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而范伯南代表了一种力量一种坚强。佩青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婚事,因为她急需一个坚强的依靠,就像菟丝花需要缠绕一棵树来承载自己的生命。

这段婚姻并不幸福,许佩青后来面对相逢恨晚的夏梦轩,把自己的这段婚姻称之为“一个很精致的坟墓”,她说她埋了五年。

按照我们2022年女性的想法,既然是坟墓,为什么不挣脱出来?答案很简单,因为许佩青完全没有工作、生活和经济能力,从这个坟墓爬出来,她就是死路一条。

埋在这个坟墓里,至少她是范太太,有养尊处优的生活。

那么她的丈夫范伯南对这段婚姻满意吗?他最初娶她,确实是被她的柔弱哀愁打动,所以出钱出力,为她爷爷治病办丧事。可等到把她娶回家,才清醒过来自己是娶了一个废物。

范伯南在外交部门工作,他需要一位热情大方擅交际的太太,可是家里这位范太太,像一只终日躲在壳里梦游的蜗牛,要她陪同参加宴会或舞会,她就会说头疼,勉强拉了去,也只会畏畏缩缩坐在角落里,巴不得全世界都别注意到她。

在外交际不行,在内也打理不出一个温馨舒适的家,终日只是凝思独坐,身上连一丝一毫的热气都没有,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佩青不能生育。

所以在范伯南眼里,这个婚姻自己亏大了。

在家里得不到温暖和情趣的范伯南,自然会在外面弥补,他也从不掩饰什么口红印香水味。他的太太许佩青并不感到自己在感情上受到了什么伤害,她对丈夫谈不上感情,可这个毫无自立能力的女人,偏偏又觉得自尊和情操被侮辱了被弄脏了。

在一次令佩青坐立不安的宴会上,她认识了成功商人兼作家夏梦轩;不久之后又一次偶遇,他们相通了思想和灵魂;第三次是压抑不住热情的夏梦轩电话邀约,这一次他们牵手并亲吻;第四次,夏梦轩登堂入室,在范伯南和许佩青的家里同范太太热情相吻,又带她出去玩了一整天。

照夏梦轩的说法,他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可是她有夫,他有妻有女有子。

许佩青像是从一段长长的冬眠中苏醒,有了生机和期盼的情绪。范伯南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并很快锁定了“一身铜臭”的夏梦轩。

范伯南是愤怒的,他以为佩青这么个无用东西,即使他提离婚,她也该匍匐在脚下哀求他不要离弃她,谁能料到,她竟敢给他戴绿帽子?

他开始折磨她,精神和肉体双重折磨。在佩青终于被受夏梦轩拜托赶来探望的程步云老先生送到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在身体健康逐渐恢复后,她又被转到精神医院住院。

这期间,经程步云老先生斡旋,范伯南终于同意离婚。

夏梦轩费心费力费钱照顾佩青,抛开俩人无法见光的关系,这个男人属实难得了,绝大多数男人对于婚外感情只为新鲜快乐,哪里肯去承担爱护一个精神病女人?

在精神病院一年半之后,许佩青终于出院,夏梦轩已经在碧潭购买了一栋花园小楼,起名馨园,用以安置他们苦难的爱情。

夏梦轩和妻子美婵是自由恋爱的,他们的爱情平静而稳定,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儿育女。

美婵天真单纯,不擅长家务,但随着夏梦轩贸易事业越来越好,家里请了佣人。基本上,美婵不是个麻烦的妻子,她不查问丈夫,也不打牌,要说缺点,也就是耳根子软,对财务没有概念,而且不了解丈夫的思想和灵魂。

夏梦轩之所以和佩青同居,而不是离婚再娶,那是因为他无法辜负妻子,美婵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夏梦轩即便爱疯了佩青,也不能亲手摧毁美婵的世界。

虽然无名无分,可对佩青而言,一段崭新的生命开始了——蓝天绿树白云都是喜悦与温柔,清晨听鸟鸣,黄昏看落日,深夜数星星,什么都令人陶醉。

但夏梦轩不来的日子,佩青想象着他与妻儿在一块的情景,会感到薄薄的妒意和愁苦。

夏梦轩养了个外室这件事不会是秘密,美婵的眼泪,美婵姐姐的谩骂,美婵姐夫的敲诈,前夫范伯南的羞辱,就像一阵阵风雨摧残着馨园。

被羞辱被谩骂,不为世间所容的爱情怎么可能让人快乐?夏梦轩的公司要被拖垮了,家庭被破坏了,佩青还在夏梦轩口袋里发现一张美婵要告她妨碍家庭的起诉书……佩青开始反省,她的爱情真的是美好的吗?

最致命的一击来了,夏梦轩心爱的女儿小枫发现自己喜欢的许阿姨竟然就是害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的“小老婆”,她用恶毒的话骂佩青,挨了爸爸一个耳光。伤心又愤怒的小枫跑了出去,滚落山坡,被夏梦轩紧急送往医院,并且拒绝佩青同去。

小枫只是脱臼,可佩青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爱情有多荒唐,自己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在小枫的病房门口,佩青看到小枫似乎是睡着了,梦轩躺在旁边一张沙发,显然过度疲倦之后也睡着了。一个相当动人的女人,正拿着一床毛毯,轻轻盖到梦轩身上,这一定就是美婵,这是佩青第一次看到美婵。

佩青后退了两步,她明白永远走不进这一道门,门里没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夏梦轩不是许佩青的归宿,她的归宿在大海。

在琼瑶的世界里,产生过许多个“我是来加入你们”的讨厌角色,领军人物当属重孝在身,不远千里赶去和老男人苟合的新月格格。另外还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一颗红豆》里的中年寡妇杜慕裳、《菟丝花》中鸠占鹊巢的老白花雅筑,《碧云天》言之凿凿要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他们仨。

许佩青似乎和她们一样,但讲真,只觉得她可怜,对她实在讨厌不起来。

许佩青最后魂归大海,看似是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多余,绝望之下选择自尽。实际上佩青之死,根本原因在于她从来就没有自立能力,当无人可以依靠时,只有死路一条。

《紫贝壳》出版于1966年,那个年代的湾湾,一部分女性不仅读书、交友,还留学、工作,完全是时代新女性形象,积极而坚强。但还有很大一部分传统女性,家庭和社会都不负责教导她们独立,她们的人生依然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一生处于依附地位,一生需要“从”的主体。

许佩青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小父离家母改嫁,她在爷爷的呵护中长大,那是她最留恋的时光。爷爷死后,她马上嫁给范伯南,无关爱情,只因为她需要一双坚强的手臂依靠。虽然书中的范伯南是一个粗俗钻营还家暴的反派,可站在他的立场想想,他一时迷惑娶了整日迷茫发呆的许佩青,既没有实际功用,也得不到妻子的柔情和家庭的温暖,他又何其倒楣?

身心治愈后的许佩青入住馨园,她接受自己的情妇身份,一方面,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要去和美婵争妻子的名分,另一方面,除了馨园她根本无处可去,除了夏梦轩她根本无人可依。她就是一株菟丝花,缠绕和依靠是她唯一的生存之道。

可比起菟丝花,许佩青又多了点自尊,当初她和范伯南提过离婚,范伯南问她要多少钱?她居然感觉自尊受伤了,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为了钱嫁给范伯南。当然,她不是为了钱,她是为了“坚强的依靠”嫁给范伯南。只不过难免令人疑惑,这“坚强的依靠”,不需要由钱来筑就?当初范伯南为她爷爷治病办丧事,不需要真金白银付出去?

再说到后来的夏梦轩,为她付了一年多的医药费住院费不是钱?买下馨园安置她不是钱?管她衣食娱乐环岛旅游不是钱?

许佩青究竟是有多无知,才能摆出一副重情轻财的嘴脸?

所以许佩青自尽是必然,因为她完全不适应社会,一个朋友也没有,她既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又做不到鸵鸟一样,埋着头安心当夏梦轩的外室,那么她就没有活路了。

虽然现在已经2022年,可依然有许多家庭教育女儿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殊不知学得好干得好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嫁得好就是要依靠别人的给予,论其区别,主动与被动,独立与依附。

如果一个男人能心甘情愿让你依附,无怨无悔一辈子驮着你飞,那是你的福气,但这种福气基本上只存在于偶像剧中。俗世真夫妻,可以肩并肩共同面对,也可以背靠背相互依靠,所谓比翼齐飞,那是要两个翅膀一起挥动的。

别成为婚姻中那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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