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叶薄荷
“糖糖,回来。”
收到顾萧然这条短信的时候,唐棠和苏晨刚从散场的诵读会出来,元宵夜繁华的街灯开始阑珊,四周悄然落起了雪。不知是萧然的缘故,还是恰巧迎面撞上一场寒风,唐棠不禁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身旁的苏晨关怀地问,一壁握紧唐棠微凉的右手,放进他温暖的口袋。
“外面落雪了,有点冷”,唐棠道,“我们快上车吧。”
车厢内,苏晨把暖气开得很足,午夜电台里缓缓放着黎明的《半生缘》:
“别来还无恙,那年少轻狂,却让岁月背叛。
流转的时光,照一脸苍凉,再也来不及遗忘。
两个人闹哄一场,一个人地老天荒。
聚少离多的纠缠,迷惘是唯一的答案。
谁能够想象,眉毛那么短,天涯却那么长……”
车窗外,夜色被街灯照得像泛白的手绢,喧嚣后的残夜唯有雪落无言。或许是因为黎明那颤抖而哀愁的歌声,关于顾萧然的回忆忽然而至,像这场不期而遇的寒风雪。
唐棠不愿让苏晨瞧出自己的反常,她靠倒在椅背上,双目紧闭,装出疲惫休憩的神态,然而泪水还是从眼缝里自顾自溢了出来,不觉中脸颊上已是泪痕狼藉。苏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着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着唐棠的膝盖。
和顾萧然的最后一次分开,是她提的分手。这中间纵然有她母亲的缘故,然而即使没有,她也感到她和萧然的关系已是日暮途穷,再也无法挽回了,虽然她是那么强烈而固执地爱过萧然,她恍惚间觉得,那段时光曾是她一整个青春。
(一)
2010年的冬天,春节前的C城像待嫁的新娘,已经开始赤金锦红早早梳妆起来。
大光明路一带的梧桐树上拉着细长的彩灯,彩灯用黑胶裹着,白天还看不出美,甚至有些难看,像一串串染成黑色的夜来香。等到晚饭一过,天色转暗,满街满城人声喧腾、流光溢彩,那光虽然是红红绿绿的,倒也不晃得人眼睛生疼,只是柔和而本分地营造着过年的氛围,映照出人们说话时嘴里呵出的一蓬蓬白雾。
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
唐棠正念大三,过完这个热闹年,她的清闲日子就要到头了。
她母亲是C市四医院副院长,精明能干,一对眉眼飞扬。她父亲在本市一所二流大学外文系教书,眼看着年近半百,才混得一个副教授的职位。唐棠母亲有意让她考北外研究生,毕业后好在他父亲学校谋个英语讲师的差事。她父亲是一向懦弱随意惯了的,在学校不愿和同事争职称,在家里也并不十分违拗太太的意见,唐棠因内心隐隐逃避就业,觉得在学校多捱得一年是一年,也就打定了考研的主意。放完假回到学校,就该紧锣密鼓备战考研了,因此这个春节过得并不似往年尽兴。
那年寒假,古装穿越剧《宫锁心玉》正在电视上风风火火地热播,戏里晴川和八阿哥心意相通,戏外杨幂冯绍峰仿佛也情投意合。正月十五那晚,电视里和乐融融地放着元宵喜乐会,主持人不怀好意地采访二人戏外是否真的是情侣,二人不肯直言,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唐棠妈剥着橘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呵,哪儿还用得着问啊,这俩人一看就有事”,唐棠甜笑着附和:“我也觉得他俩肯定是一对儿。”
唐棠妈忽然撇过头来,机警地说:“考研为大,你可别误了正事儿,其他旁的事都得考完研再做考虑。”
唐棠听出她母亲话里的意思,忙安慰她母亲道:“妈,你放心,您女儿现在是心如止水。”
她父亲素来话不多的,这时忽然插口道:“我看啊,年轻人还是得多出去历练,即使考不上也不要紧,大不了出国留学,还可以见见世面。”
她母亲怫然道:“你自己一辈子窝囊,就想让女儿来替你争气见世面,你怎么不想想,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她父亲没料到太太竟然当着女儿的面驳斥他,便不再言语,只悻悻地把两只手来回地搓,一副很难堪的样子。
唐棠也替她父亲感到一阵窘迫,唯唯道:“你们只管放心。尽人事,听天命。过完年我好好备考,其他的事是不去想的,等结果出来再看如何打算。”
然而将来的事情总是说不准的,就像唐棠没有料到,荧屏上那浓情蜜意的一对,不久后各自宣布另一半另有其人。
她更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考研的漫漫长路中遇见萧然,并与他有了后来这许多说不清道不完的故事。
下一章:回首往事已萧然(二):与谁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