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48岁

晏烸晨


48岁的生日过去两个多月了,总觉得应该为这个特殊的年龄写点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就一直写不下去,不想做无病呻吟的叹息,也不想只是滥竽充数地留下些文字,就一直搁置着。心里有个感觉,这个年龄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它的真实,一个需要用坦诚去填充的年纪——自己对自己的坦诚和忠实。



在岁月坐标上,48岁的生日只是一个点;可是这一道门,跨过去就会有些不同。只是有哪里不同呢?又一时说不清楚。就像现在的天气,说不清楚是哪一天由夏入秋,但是似乎只一夜之间,空气中就有了寥廓高远的秋日气息。四季之中,独爱秋。想象中有一幅这样的画面,秋日夕阳中的白桦林,地上有零落的黄叶散落在依旧碧绿的青草上,白色的树干略显斑驳,间或有一两片叶子飘下,落在草间黄色的雏菊旁,很安静。夕阳把一切都镀上一层暖色,有种优雅的从容。是的,就是这个词——“优雅的从容”,淡淡的、不争不抢;却饱和、丰富又厚重,配上天高云淡的秋日气息,就是想要的豁达和轻松。



48岁,是第四个本命年了;中国古人的大智慧把12年定义为一个甲子,每一个甲子就是一段色彩不同的坐标。第一个甲子,很多事情是自己所无法左右的,出生在什么样的人家,遇上什么样的年代,面临什么样的安排,不由我们说了算,只能被动地应对,努力找到自己想要的安全状态。第二个甲子,青春洋溢,渐渐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和姿势,但也时时面临着别人的评价和判断。考试、升学、工作都需要把自己雕琢成别人喜欢的样子,才能在世俗的评价体系中进阶发展。第三个甲子,虽然逐渐自主,慢慢有了些选择的能力,但却是最焦虑、最承压的。选爱人、选谋生方式、选朋友同事、选生活城市,每一项选择都标定了日后的轨迹。而选择从来都不容易,有多少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又有多少抗争之后的无奈妥协,都在茫茫碌碌的日常中一去不返。第四个甲子,有努力,有改变,但更多的是责任和担当,上有老下有小,平衡了公司,平衡家里;是父母的孩子、是孩子的父母、是公司的基石、是家庭的支柱,唯独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是自己,在纷纷闹闹的大事小情中,这一段时光过得最快,不觉间就这样地来到了又一个甲子的门口。48岁的生日,轻轻巧巧地来了又去了,先生和孩子精心准备了礼物和晚餐,让这一天有了美好的仪式感。



之后日子照常演绎,就像宫崎骏动画片《千与千寻》里那一辆单程的列车,滑过一个个站台,向前方驶去,远处湖面和天空连成一片,还有薄雾笼罩,飘飘渺渺地看不清楚。站在48岁的站台回望,心里满溢的是感激:之前的日子,虽然有艰难和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幸福。有爱我的父母和家人,有我爱的骨肉和至亲,有为学业的努力和收获,也有曾经奋斗的工作和小小的成绩,有游历过五湖四海的回忆,也有历经了世态炎凉的领悟。到今天,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平安幸福;虽然没有高官厚禄,但略具阅历和成长;虽然没有作品傍身,但也算保留了一点点的兴趣和爱好,这也就够了。可是这就够了吗?48岁之前是成长、积累和寻找,忙着让自己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建功树位,忙着让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光鲜亮丽;虽然每一天都茫茫碌碌,眼睛却好像一直都在被外面的风光所吸引,没有向内看看自己,思考一下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

走过48岁,走过半路人生,生活是自己开出的花,可爱深红或浅红,都是自己的选择和设计;这一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都是上山的风景,险峰上的无限风光再美——在下山时就被留在了身后。今后的日子,眼睛不能只是向上看着山顶;下坡时,需要收回目光,看看身边的风景和曾经来时的山底。古人说“五十知天命”,天命是老天在山顶给我们描绘的风光;也是上天造物时,在我们身体里种下的祝福和期许。之前的我们只顾埋头前行,而现在似乎到了要顺应自己天命的时候了——按照本真去生活,不必在意别人眼中的毁誉,只为在自己的风景中自洽自愈。



走过48岁,好像做了很多事情,茫茫碌碌的以前每一日都起早贪黑;可是午夜梦回,细细思量,这些事情大多只是在生活既定的轨道上的按部就班。似乎还没有理清自己的人生,就走了这么远,如今这一道门上,应该是挂着个铃铛叫做“自省”,“当啷”一声,让自己一怔,才意识到:我们过的人生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次。很多事情“以后再说”,其实就“再也没有说”,就像时光的画布,涂抹之后就没有空白去描绘了。好在,48岁还不太老,还可以厚着脸皮拽住“壮年团队”的尾巴,那就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要去做:

去做一些实在的事情,努力只是为了把事情做成做好,没有必要再为虚名浪费生命。用真实去填充每一天,用真诚面对周遭世界,内心的坦荡和从容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和褒奖;

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能平和安静地做自己认可的事情,并在此之上有所收获是莫大的幸福和满足;

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因喜欢而投入,因投入而享受,就像王阳明所说的“事上练”,用日日的生活,守护自己的情绪,修养自己的品性,让岁月云淡风轻又欢欢喜喜;

去做让自己更加美好的事情,虽然青春已逝,容颜不再,但向美的心不可以老,健康的追求不可以老,既然生命需要自己承担,就要用美好的姿态书写优雅的未来

去做让自己突破的事情,去做对世人有助益的事情,去做让未来更好的事情……



这个世界原本有太多的精彩,太多的美丽,我们小小的人生要怎样才能不枉此行。写字、画画、锻炼、舞蹈,还有太多想要尝试的美好,时不我待。在48岁的时候,把“优雅的从容”,这五个字写给自己,用未来的岁月铸造心里的安宁,身体的轻盈和心性的通明,愿来日清朗,硕果满山,在变老的路上,越变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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