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像所有纳兰迷一样,唤他公子,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他的丰神俊逸,足以让任何一个明媚的女子为他一世钟情。喜欢纳兰,并不是因为他是相门翩翩公子、江湖落落狂生,而是因为这位千古大才子的爱情传奇,留给后人太多的遗憾。
纳兰一生多情,对生命中先后出现的三位女子倾尽了全部的爱,然而用情极深,为情所累,伤情一生,31岁时,命如琴弦乍断,这位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宛如苍穹中划过的一颗流星,悄然无息绚烂了历史的长空。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落花时节,容若想象着在一个病酒之后的黄昏与恋人相逢,凉风拂过,不知恋人是否痴心如旧? 有人说,他的初恋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后来被选入宫,劳燕分飞;有人说是他府上的丫鬟,两人情投意合,但女子却被送去出家。
无论这个美丽的女子有着怎样的身份,她都在纳兰刚刚萌生的情感世界里留下了斑斓的色彩。懵懂的爱恋,不被惊扰,一如初绽的桃花,在阳春三四月,灼灼其华,漫山遍野。
两小无猜的年纪,妖童媛女,嬉游河曲,或振纤手,或濯素足。潺潺河水边,少年扬起脸庞,容光清媚,身畔的少女天真烂漫,不染纤尘。河水温柔地漫过脚背,手掌,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时光,年少时的情愫在清澈的河水边萌生,如童话般静美,那时候的愿望很简单,仿佛执子之手,便可与子偕老。
当童话与现实碰撞,注定以美梦湮灭为结局。这段初恋并没有像预想般发展下去,由于门第悬殊,纳兰和恋人不得不分手,恋人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成为纳兰永久的遗憾。“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去,仿佛心被掏空,成为纳兰无法释怀的隐痛,一首首凄美哀婉的爱情词在纳兰笔端涌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故人却已经变心。人生如果只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该有多好,如今自己却是个“薄幸锦衣郎”,抛弃了比翼连枝的深盟!
其实,女子错怪纳兰了,堂堂的大唐皇帝李隆基都保不住自己心爱的玉环,何况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呢?那个年代,又有几人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他只是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罢了。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后来,他在幽梦里暗自追思,“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看。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 其实,他并不悔自己的多情,他只是自责,他年轻的时候太草率,没能带给自己的恋人幸福。
多情自古原多病,19岁时,纳兰博取进士功名,殿试前夕,纳兰得了寒疾,卧病在床使他不得已放弃,从此心灰意冷,痛苦不堪。但他没有一蹶不振,卢氏的出现驱散了纳兰心中的阴霾,因为有她,纳兰走出了阴影,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卢氏寄托着我对古代女子的所有期许,这个温柔剔透的女子,美好的无以复加,她才华横溢,慧质兰心,善解人意,只可惜,她和他相遇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成婚当日。而纳兰虽是孝子,却难以忘怀自己的初恋。 婚后,除了陪皇上出巡,其余时间容若只是静静地待在书房独自看书,互不打扰。
卢蕊有时会送来一杯清茶,披一件外衣。他总是装作认真读书,故意不理她。她是那么爱他,掀起盖头的刹那,她便已芳心暗许。他是她爱的人,所以,她有耐心去守候。终有一次,她竟然痴痴望他出了神,情不自禁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瞻彼,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也许是被卢氏长久以来的温柔打动,他瞬间忘记了冷淡的距离,抬眸,望进了她的瞳孔深处,从此无法自拔。头一次被丈夫灼灼地注视,卢蕊羞红了脸颊,慌忙装作不经意问道:“匪有君子,语出何处?” 纳兰笑答:“《诗经·卫风·淇奥》。” 卢蕊那娇羞的情态,已让容若心动。
正当两人沉浸在幸福中时,卢蕊的病逝将纳兰彻底击垮,挚爱的妻子永远的离开了他,“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绝望中,纳兰写下了许多凄婉的悼亡词,来倾吐他对妻子缠绵悱恻的思念。
“记秀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 两人同在一处,共看落红飞舞,夕阳西下...... 她是他的妻子,他顺理成章地接受着这一切,认为这样的生活会理所当然地继续,当她芳华早逝,他才惊醒,他孜孜以求的幸福竟如泡沫般不盈一握,旧时的温馨甜蜜也随之而逝, 想要找回过往,只剩下无奈......
纳兰在最知名的《浣溪沙》中写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细思量。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在西风萧瑟的秋天,纳兰站在残阳底下,反复低吟那些琐碎的、不经意的往事,被酒春睡,赌书泼茶,同倚斜阳,当时那么平常的点滴,如今只能追忆,妻子的离去带有了纳兰所有关于爱情的美好回忆。
想起和妻子平日里读书泼茶的游戏,悲痛难抑,原来,最平淡的才是最珍贵的,他不能相信心爱的妻子已经离他而去,他无数次沉浸在梦中与妻子重逢的甜蜜,然而一次次梦醒后的凄冷和孤独却更加残忍地折磨着他的心,无人能替......
纳兰明白,风吹梦杳,佳人难再得,梦该醒了。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尘缘易绝,只有孤寂的月亮独挂风中,一纸思念,未天荒,怎沧桑,等我死后,陪你化作花丛双蝶,生生世世,与你魂梦相连,永不分离。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在父母安排下,他又续娶了官氏,荏苒秋白,却依旧难忘与发妻的点滴。在将近而立之年的时候,纳兰见到了神交已久的江南才女沈宛,多年的仕途磨砺,感情创痛,郁积成一个心结,他已经厌倦了所有的纷争,他渴望一个红颜知己为他心灵安一个家。
一如所料,两人一见倾心,沈宛用动人的才情打动了他,她走进了纳兰的生命中,可是他们依旧被活生生地拆散,现实以最狰狞的面目,残酷地撕碎了纳兰最后的希望,满汉关系的矛盾以及门第之差,让这个江南汉族的歌女只能等待。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 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无尽的孤独等待让沈宛煎熬难耐,这不是沈宛想要的爱情,这不平等的爱,让她饱受折磨,几个月后,她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江南。是命运的嘲弄,让两人无缘相守。
纳兰在《梦江南》中,描写沈宛惆怅绝望的心情:“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夜幕降临,急雪翻飞,风吹瓶梅,心香成灰,他想象着沈宛的深情和幽怨,浓烈的思念和深刻的负疚交织在一起,面对无法冲破的樊篱,有一种沧海桑田,万念俱灰之感。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如果当初的相识是个错误,那便就此解脱吧。和沈宛的爱情,成为了纳兰的生命绝唱。
在男权专制的时代,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情往往只是一时甜蜜,纳兰却对生命中的三个女子用情极深,让人为之感动。那份令人遗憾的青涩初恋,或许,女子长久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世怅惘,却曾如此执着不悔。
和爱妻卢氏的至死不渝,生死长绝,让人痛彻心扉,也许爱情只是短暂的烟花,绚烂过后,化作了多情的雨,痴痴地守护着两人曾经的约定。 对沈宛的一见倾情,像潺潺的流水一样,虽然没有惊涛骇浪,称不上轰轰烈烈,却永无停息,他们的故事也许诉诸了文字,也许深藏在了彼此心底。
一往情深深几许,像纳兰这样纯情的君子,人间从来不是他留恋的乐园,他适合在另外一个静美的世界,诗意地栖居。纳兰去世的那天,正好是她发妻卢氏去世八年的祭日,我宁可相信,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因为在他去的那个世界,有一个他一生最爱的人在默默等待他,他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