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是不再怀念的时间了。
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这些年走过的所有记忆,都慢慢随风散去。犹如教学楼栋前簌簌然的梧桐叶,也不再是当年的风景。
屋檐下的爬山虎,迎着每日新的阳光,缓缓写就不一样的篇章。
从芜溪回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和之前与陈一说好的“后天过来”整整迟了四天,或许,他也会为说话不算数的人而心生不满?
我站在“丘山”门前,罕见地盯着玻璃门上横挂着的密码锁,一时有些茫然和失措。
往日悬挂在门檐边,随风摇摆的小木牌,上面的文字从“欢迎光临”,翻到了“下次再来”。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路边汽车的鸣笛过于响亮,将我从愣神中唤醒。我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却在锁屏打开的瞬间意识到——我根本没有陈一任何的联系方式。
是的,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
以往所有的见面,都是我步行来到“丘山”,而他总是在这里。
或者是在给柠檬树浇水,或者是靠着落地窗看书,或者坐在桌前,极为专注地写着东西……
他总是在这里,日夜不离。好似只要我来,他就会在这里。
然而当我看到玻璃窗上自己错愕的表情,一时恍然,原来和陈一相识至今,说来不到两年。
我知道他有掌管着“丘山”,知道他喜欢麻棉材质的衣服,知道他爱喝花茶,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知道他……很多很多。
然而,我唯独不知道,如果某一天,“丘山”之中不见陈一,我还能如何将他找寻。
想来,几乎很少见他使用电子产品,和他的聊天内容里,亦很少有时兴的东西,那些稀松平常的朋友圈、热门剧、热搜话题……他一概不感兴趣。
有时我偶然说起,他也总是能从一个极其犀利的角度,将原本只是寻常或娱乐的事件里,挖掘出超越事件本身的意义,关乎天地万物,关乎时空文明,贯通古今。
让只想分享点琐事乐趣的我,顿觉自惭形秽。
意外的是,我自己,竟然也从未主动问过他的联系方式,哪怕是在这样一个还未见到真人,就能依凭网络知己知彼的时代,初见面就能举着手机自然说一句“加个微信吧”的世界,我惊觉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样一个久居丘山的人所影响着。
可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像是终于找到一种方式,能够真正摸到走近陈一内心深处的门。
嗯……也还是有不便之处的。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一种方式,能真正知晓陈一现在身在何处。
我看着屋内有序排列的书架,阳光洒落,柔软又温暖,渐渐傍晚,连太阳也逐渐剥离了炙热的能量,只剩下一片安抚又慵懒的目光。
也许,他只是暂时离开,马上回来。
可是,不知怎的,就想起他曾说过的那句“我只是暂居者”。也许,他只是以这样一种看似寻常关门的方式,远走另一个暂居地……
对于陈一这样的人来说,天地辽阔,四海为家,吾心到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