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时节，路旁的草坪开始疯长，每周都有专人来割草。完工之后一片齐整，持续到第五六天，慢慢地又变得参差不齐。就像男孩子剃过寸头，长一段时间便不见了刚开始那种平整。除了草儿，还有些野花儿也在如痴如醉地吸收阳光雨露，整天往外撺，比小草的势头更劲。
这其中，有蒲公英，似乎一夜之间就站出来，戴着一顶轻盈的白色羽毛小帽，可惜一口大风吹过，帽顶上簪着的轻盈羽毛便飞走不见。
蒲公英的身侧是一种黄色的小野花，一群群一簇簇地扎堆站在一起。像是一群娇俏的小姑娘，喜欢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边晒太阳边聊天。孩子的手轻轻抚摸每一朵小黄花，一个也不曾遗落，被轻抚的花朵又开心又害羞又觉着痒痒，在风中颤抖着笑个不停。
此情此景，突然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那时候，也是一大片黄色小花朵，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
花是故乡的野菊花。不像菊花那么典雅大气，野菊花都是一小朵一小朵的，每朵花只有一到三厘米大，精致秀丽。可是看她们肆意生长在广袤的田野上，又多了几分野性和坚韧，就像村里头的姑娘们一样，是一种野性活泼的美。每逢暑假，田野上到处都散落着这些黄色的小精灵。
花朵中间的花蕊像极了密密麻麻的蜂巢，又像一把撑开的伞顶，里面蓄满了花粉，引得蜂飞蝶舞，这也是为什么野菊花繁殖迅速，身影随处可见。四周的黄色花瓣比中间的花蕊颜色更显鲜嫩，就像刚出生的小黄鸭那般，摸上去也是如此，仿佛覆盖了一层花粉，触手柔软微滑。不用凑近，就能问到一股浓烈的花香味，让人心神清爽。
那时候，二堂妹才六七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放暑假的时候，她喜欢跟我一起玩。午睡到傍晚，暑气稍微降了一些之后，我们会在外面放风。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田野的野花间，银铃般的欢笑声四处回荡。小孩子的快乐是那么简单。
有一年暑假，我们一起给奶奶做了一个野菊花枕头。野菊花性微寒，具疏散风热、消肿解毒的功效，用来做枕头最合适不过。枕在头下，芳香四溢，可安神助眠，尤其是夏日，更显清爽。
要摘够做一个枕头的花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野菊花个头本来就小，做成枕头还得晒干，个头更得缩水。我和二堂妹连续摘了好几个下午才摘够做一个单人枕头的量。
野菊花采摘的时候，只要顶尖上那一朵盛开的小花，底下的根茎若是混进来了，晒干之后会有些扎人。花朵摘回来，先用凉浸浸的井水轻柔地清洗几遍，然后平铺在纱窗绷成的滤网上，放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几个钟头，就变成了深黄色的小圆球。
奶奶把花布旧床单裁开，在边角处剪几块磨损相对较小的料子，缝成了一个小布袋以及一个厚厚的双层枕头套子。枕头套必须得严实，不然干枯的野菊花碎了之后，会从缝隙里面掉出来。
我和二堂妹郑重地将晒干的野菊花装进布袋子里，一片掉落的花瓣都不肯放弃。奶奶随后一针一线把布袋子缝好，再装入枕头套中。一个纯天然的野菊花枕头就完工了，奶奶脸上也心满意足地笑开了花。这个枕头，奶奶很是珍视，连着用了好几年，直到里面的野菊花全部被磨成了碎末。她常跟我们说，枕着孙女们做的小枕头，睡得格外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