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出殡的那天,沿街好多百姓肃立送别。师兄弟辈分的少,可徒弟师侄徒孙辈分的却许多 。
可那延了半城长街的队伍里,却没有他生前最宠爱喜欢的师侄栾云平。
高峰一辈子也算桃李满园,却未婚无后。最后为他捧盆送终的,是他的徒弟们。送行的队伍一路出城去了近郊的墓地。
年壮的徒孙子侄们执锹挖了十足的深坑。重棺停妥,就差那第一锹黄土落棺起封。
只见人群涌动,让出一条宽有五六尺的小道,那小路的尽头出现个人影。一袭耀眼得红在这满目的刺白里,显得极其夺目!
待人走的近了,前头的这些人才看清来人的面目:栾云平。
从高峰过世,就没再出现过的栾云平,出现在了葬礼的新坟处。
着了一身极艳的长袍大褂的栾云平,立在坟前。
“你予我的嫁衣,今日我总算在你面前穿戴上。你不知道,在这之前,我穿过它无数次,偷偷的,不曾让任何人瞧见过。你以为我把它烧了,那是骗你的。我怎么舍得把它烧了呢?”栾云平面带笑意,抬手抚着袖口的绣纹,满目爱不释手:“我为了保下它,用了件锦缎的新袍子,还搭上一块锦帕子。我知你心意,你在那一纸手书中表得明白。可我应不得。”栾云平的目光在周围巡上一周,继续:“我不敢用师父弟子的名字,去应你这个师叔的情谊。我不怕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可我怕你。我怕你委屈,怕你难受,怕你一辈子胸怀若谷清风明月,毁在我手。可我经不得它诱惑。每每着身,我都忘不了初登台时,你唱错了那句生不同时,我将就了一句亡日同衾。”
“爱徒…”郭老板一声惊怒中,栾云平着这一身红衣朝他跪下。
“师父,徒儿这一生,可曾辱没了您的教导?”他问。
郭老板拽他不起,只得应:“不曾。”
“师父,徒儿这一生,可曾令您蒙羞不齿?”他笑。
“不曾。”郭老板亦笑着回他。
“师父,徒儿这一生,可曾让您不堪难做?”他垂眸,带着泣音。
“自然不曾!”郭老板答。
“那,师父。可能应徒儿一愿?”他抬眼,泪光盈盈,却闪着笑意。
“你说。”
“徒儿想应当年诺,亡日同衾。”
“你休得说这胡话。”郭老板怒到
他跪着前行,至师父近处,环了师父腰身,亲昵的,仿若撒娇一般:“求师父应允。”
“为师…应你就是。”郭老板这么应着,却没忍住抬手去抹泪。
可这一抹没及落手,那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徒然失力,落了下去。
一众吵吵咋咋的“师兄”“师父”萦满了郭老板耳际。他那挚爱的徒儿就这么依着他倒身附地,一跌不醒。
徒孙里有个通晓医理的上前查验。好半天,才哆哆嗦嗦跪来面前,颤着声音道:“栾师伯,他去了……”
郭老板痛得晃了几晃,才被徒儿孙们扶着痛哭:“我这苦命的徒!”
那日归城时,栾云平的徒弟才见师父院内红绸铺地,喜字盈窗,端得一副闺阁出嫁的喜庆。
而高峰的院里,绸球挂梁,双喜满廊。全是迎亲的摆设。
这一世,你予我的太多,我还不起。走时,你等等我,我们同行。下一遭,无论何时何地,我定予你。
——栾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