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前的驰思遐想
我在早春山花烂漫时节,登上晋北恒山山脉的雁门关。古长城雄踞于山脊之上,俯瞰苍茫大地,扼守中原与塞北咽喉,大有“天下第一雄关”的磅礴气势,望之令人竦然起敬!


关前路旁的排水沟里,残雪蜷缩在沟底,边缘沾着泥垢与枯叶,与山下景致交错间,令人眩目惊心。道路两侧的土石房,矮墙斑驳,石缝间枯草丛生,或许是千年前的生活遗存?上行路由粗糙的石块砌成,凹凸不平,踏上去硌得脚底生疼。行至关隘前,隘口风势骤紧,卷起枯叶扑打在脸上,四周山峦静默,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踏上雁门关长城的烽燧,举目北望,群山层层叠叠,压向无边的天际。山风象一把无形的巨斧,劈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声,仿佛要摧毁脚下的一切。“一片孤城万仞山”的诗句从胸中喷薄迸出,眼前仿佛幻化出古战场战马嘶吼声和将士们的喊杀声:烽火台上,狼烟四起,“杨家将”一马当前,亲率将士披甲执锐,奔向战场。他们中该有个十八岁的新兵,怀里还揣着娘求的平安符;也该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兵,每天晚上都望着南边的星星发呆。然而在强敌面前,他们换了模样,面容写满了悲壮。义无反顾,英勇无畏,每一次冲锋,都是对生命的挑战;每一次倒下,都是对国家的忠诚。他们中有的人,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与青山为伴,与风雪为伍。
你可知道,当年在这苍凉苦寒之地,土房冷灶之间,戍边的勇士们要忍受多少煎熬与困苦?冬日里,寒风从门窗的缝隙钻进来,冻得人彻夜难眠;粮草短缺时,只能就着雪水啃干粮,却从未有人想过退缩。范仲淹的那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像一枚生锈的箭头,至今仍扎在戍边勇士的心头,那是“雪上加霜”,添上又一重悲苦。人都有七情六欲,谁能不牵挂家园?报国与思乡,在戍楼的砖缝里长成并蒂的苦草,缠绕着、撕扯着每一个戍边人的内心。这种撕裂感,恰是范仲淹词作穿越时空的密码——报国是铠甲,护着他们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思乡是软肋,藏着他们内心最柔软的牵挂;而戍楼永远是在两者间摇摆的支点,承载着他们所有的忠诚与思念。
千年时光流转,雁门关的风雪未停,戍边的故事却在新的时代续写。我又想起当代戍边的将士,虽然生活质量非旧时可比,不必再忍饥挨冻,但一样面临大自然的极限挑战,一样面临“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的人之常情。
你看那喀喇昆仑的“云端哨所”,官兵在稀薄的空气里行走,每一步都是与生命的较量;喜马拉雅的“冰封堡垒”,寒风如刀,战士们凿开的不仅是冰层,更是坚守的信念;还有神仙湾,那“生命禁区”的帐篷里,冻住的被褥下包裹着滚烫的心。
不可胜数的边关哨所和戍边人,他们不难吗,他们不苦吗,他们就没有家吗?!这里承载着多少戍边将士的忠诚与悲歌。他们守护祖国的底层逻辑很纯粹:家国一体。脚下的土地连着身后的亲人,边疆安宁意味着万家灯火。这份责任刻在骨子里——就像农民守着庄稼,工人护着机器,军人保家卫国是天然使命。艰苦的环境反而强化了这种信念:越是无人之境,越需要有人挺身而出。说到底,是朴素的“你不守,我不守,谁来守?”的担当,让一代代戍边人甘愿用热血和青春,彰显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坚韧风骨。
夕阳西下,雁门关长城一片绯红。我站在关前,仿佛又听到古战场搏击的嘶吼和呐喊;更看到“九三”大阅兵的钢铁洪流扑面而来——那是国家强大的象征,更是一代代戍边人用忠诚守护出的和平底气。一种崇敬与感动浸润在心里,久久不能释怀。
走出关隘,忍不住再回头一眼,雁门关在夕阳剪影下,高耸巍峨,静静矗立在群山之间。这哪里是旅游景观,它是刻着忠勇与坚守的史书,是中华民族永恒的精神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