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两个国境,两种语言,男人与女人,女人与儿子,儿子与母亲,男人与后人,两把钥匙
二元结构的背后,由三个时代支撑,贾樟柯用外化于形的结构主义,细细喃呢,关于时间、记忆和血脉的关系。
活在此刻的我们,跟过去究竟有什么关系?在四维世界里,活着仅仅意味着此刻。
历史,以及它留在身体的血液,如何呈现在此刻的生命当中?
山河故人的叙事,是一个哲学命题,但并不玄虚,而且每个食着五谷的人都置身于这个命题,只是想到和没有想到的区别。
我喜欢贾樟柯的故事和他的人物,真实得像自己一样,这是一个电影人关照现实对直接,最真诚,最艰难的途径。
用电影院里的观众自己的故事来讲述故事,吸引观众,这不难吗?
必须要陌生化。如何将每个人最熟悉的自己陌生化?代人思考。艺术家,思想家,小说家,诗人,哲学家,这些人类的大脑,代替每个普通人思考,创造出让每个人去感受平淡生活里陌生的一面,永恒的一面。
这很艰难。所以这么多年,贾樟柯凤毛麟角。
大多数电影,用不可能的剧情,有违常识的冲突,夸张的大场面,雕刻得精致无比的演员,奇艺的装饰,远离现实的故事和人物来吸引观众,这很难,因为要花大价钱。但是钱,是电影市场最不缺的东西,所以电影这个行当,本来好端端的艺术,越来越成为,不,已经成为了生意而已。
后面这种陌生化的电影很多,票房大卖很容易,但是看完了,每次都跟充气娃娃搞出高潮的欺骗感,快感来得太匆忙,忘得太干净,所以下一次这种电影来了,你还会去,速速的,总有一个G点。
久了,你便失去了让一个真实女人高潮的能力。就像现在,看完了山河故人,你会骂一句,妈的,讲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烦,烦看到和你一样的人在银幕上淹着你那波澜不惊的死气沉沉,无可奈何的生活。
你绝望,绝望于看到了生命在时间里的绝望。
我要说那两把钥匙,我们手里都有钥匙。开家门,开保险柜门,开办公室门,或者开别人家的门。
梁子因为失去涛,发誓不再回家,出门那一刻,当着涛的面,扔掉了钥匙。
锁挡不住人进门(梁子再回家砸了锁进了家门),所以这把钥匙没有功能,只有意义。
什么意义?
那是梁子对涛的爱情,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之谊。他当着涛的面,用背井离乡来表达他的爱情。
这是一个90年代,普通粗爷们儿,表达爱情的方式。他没有叶倩文的情歌,买不起,也唱不来。
那个时代,痴痴执着的爱,已经抵不过一首叶倩文的情歌。
你总以为忘记了的事,尘封的过去,在不经意间就来找你。
就像涛把那把钥匙保存着,10年后,还给了梁子。
钥匙,把过去带到了此刻。
在梁子的病榻前,年轻,力气,爱情,争夺,青春,都像一匹病恹恹的老虎,眯着眼,感受空气中的尘埃。
到乐在澳洲,不会说母语。他离开中国时有七八岁了,在澳洲生活十年,让他忘光了母语。
母语就是梁子那把钥匙。
父子之间的隔阂,到乐用语言来建起这堵围墙。遗忘母语,只会是主动为之。
因为父亲让他,对于母亲的认知非常混乱和不确定。
没有母亲,等于没有母语。
这是张晋生的代价。
他与儿子,应该说他的后人之间的交流,取决于翻译软件。
然而,翻译软件却用技术的方式嘲弄了这个父亲,把那堵语言的围墙筑得更加牢靠。
母亲应该是什么角色?或者说母亲本来在人类进化中是什么角色?
只能通过母亲的缺失,才能找到答案。
Mia空降到了这个母亲角色
她充当父与子的翻译。
儿子,对母亲的爱,饱含了哪些内容?性,能排除在外吗?或者说,儿子对于母亲的性冲动,如何在母亲在场的时间里得到规训?
到乐幼年到青春期,母亲是缺席的,原始的性冲动并未剔除血液。
Mia成了到乐的情人,这太顺理成章了。
很多人在这里不停地骂贾樟柯。
我觉得这个剧情毫无违和,并不是因为到了2025,这种少男配母亲变得无可厚非,变得时尚。而是,母与子最原始的关系基于性。
在Mia的怀中,母亲给到乐老家的钥匙挂在他的脖子上。
他不知道这是开什么门的,也不知道故国里老家的门在何方,他唯一记得的中文字是母亲的名,“涛”。
波涛汹涌的大洋彼岸,是故乡,有故人。
到乐拽着母亲给的钥匙,在Mia怀中哭泣,那是一个儿子流给母亲的眼泪。
梁子扔掉钥匙,没有了爱情;
到乐留着钥匙,没有了母亲;
因为没了爱情,所以没了母亲。
命运的转盘,就像关着那只老虎的铁笼,也像晋生梦寐以求又有很多的枪,都是默默的。
2015-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