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主任
中考结束,成绩斐然,班主任兑现承诺,饭馆儿安排。
那天班主任喝多了,给我们讲了一个真事儿:
好多年前,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届学生了,是你们师哥肯定了。
那时候我也是刚带班,年轻气盛。
我是骨干教师,经常县里考试出题有我,我带过几届学生都是全年第一,而且是县里前几名,校长见我都点头哈腰。
班里有个孩子是后转来的,学习不咋地,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无恶不作。
我耐着性子摆弄他。
这个孩子经常在寝室抽烟,喝酒,吃的满寝室都是鸡爪子味道。(那时候我们住校)
那个时候,他家条件比较好,他爸是开长途的,常年不在家。
我选择各种方式让他归顺我:比如经常给他洗床单,经常给他吃小灶(个人辅导),慢慢的他学习态度稍微有些改观。
直到有一天,他身上缠上了孝:他爸爸出车祸,去世了。
他开始变得封闭,自卑,古怪,颓废。
油盐不进。
我用话激他:没爸就不活了吗!
从那一天开始,他开始记恨我,走廊里暗见到我,都恶狠狠的瞪着我,像是告诉在我:早晚有一天弄死你!
我心里头也打怵。几乎要想放弃这个孩子了,让他自由生长吧。
还有大半年就要中考了,学校也要求各班统计人数,不入流(成绩拖后腿的)的就放弃。
我班就他一个,我犹豫了好多天。
我骑着自行车,到他家家访。他家在农村,离咱县城几十里地。
他的奶奶一个人在家。家里破败不堪,甚至连冬天烧的柴火都不够。
他奶奶双手作揖:老师,孩子没了爸,他妈一个人外地打工,孩子你多担待些!
那一夜,大雪不停,自行车我是一会骑,一会推,流着泪回到县里的。
那一夜,我决定再挽救他一次。
我找到谈话。
他在寝室不停的抽着烟,指着我的鼻子: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忍着屈辱,把他领到校门口,和他谈了大半宿,他一句话没张口。
之后,学习有一些改观,但不大。
那天,他和别班的同学因为食堂打饭,对方加塞,打了起来,对方骂他:早晚你也得和你爸一样撞死!
这个孩子就把对方的脑袋开了瓢。(实际就是打破个口子)
这个孩子吓得躲进寝室不敢出来,是我帮他,给对方垫付的医药费。
校长找到我:放弃吧!
我想了一夜,老公也劝我:何必呢!
第二天,我到寝室找到他,问他还想不想好好念书,老师再给你争取最后一次机会。(学校要开除)
老师,放我走吧,你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那一天,我回办公室哭了一下午。
第二天,那个孩子没来上学。
过几天,我去他家找他,他奶奶告诉我,孩子去他妈妈那打工了。
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好多年,每届孩子毕业,我都拿出来讲讲,这是我心里抹不去的疤。
班主任擦擦眼泪接着说:
那年冬天,我在大街上撞到他了,他穿着民工装,比以前更消瘦了。
他一眼认出了我,眼神像羞涩的像个孩子。
老师!你等着着。
他一股烟儿,跑到马路对面,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我手里,然后就飞快的跑开了。
我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你过得还好吗!
那天晚上,回家,我哭了一夜。
到现在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因为一个中考破成绩,(那个时候打架不是事儿),而轻易放弃一个有机会的孩子。
如果不是我和他谈劝退(最后一次机会)的事情,他不会不来上学。
他如果不退学,他完全有可能。(班主任哽咽的说不出话)
我反思了这几年,当年我说的话太重了!当时他刚刚失去爸爸,我说的太重了!
换成我自己,我也接受不了。
我难受的是:我们见面,他不但不记恨我,还给我买了一个糖葫芦。
而,是我当年,亲手把他推出了校门,葬送了他的前程。
那天,班主任饭菜一口没吃,喝了很多酒。班级同学几乎是,给班主任抬到出租车上。班主任眼泪淌一脸。
我和班长负责护送班主任回家。
班主任后座强坐起来,问司机:
师傅!我没喝多,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把一个孩子,半路扔在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你会内疚吗!
司机笑笑:打死我,我也干不出这种事!
班主任傻傻的凝望着,车窗外的清冷的大街,雨滴噗哒噗哒的狠狠地砸在车窗上。
班主任突然躺在班长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我是赵主任,每天和你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