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六十岁的徐知昌在医院检查出直肠癌，是晚期。徐泰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徐知昌的化验单从上到下反复看了好几遍，他一手拿起水杯，喉结抖动，不停往胃里灌水，直到杯底见空才能缓解他此刻的焦灼。作为一名肛肠科医生，徐泰医治病人无数，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绝症会找上自己的老父亲。徐泰清楚徐知昌岁数已高，体质羸弱，现在的救治已经是为时已晚。徐知昌躺在病床上，他的右脚踝关节骨折，打上石膏并缠上绷带。一个小时前，村里的人好不容易联系到徐泰，徐泰这才不得已放下手头工作赶回去。后来从他们的嘴里知情，徐知昌是因为湖边钓鱼不慎脚踩泥巴打滑，这才出了事。处理徐知昌的脚伤后，一段时间里，徐知昌行动不便，徐泰扶着徐知昌小心翼翼地坐上马桶，徐知昌排完后，徐泰帮忙冲水，他一眼发觉了异常，便池中的大便带血，污血咕咕咚咚地冲进下水道，正刺激徐泰的神经元。慎重起见，徐泰立马带着徐知昌进行一系列血液检查和内镜检查，不出所料，化验单到了徐泰的手里变得沉甸甸，如同捧块巨石，下坠掌心抽不了身。徐泰端着图像上的几块残影看，模糊又扭曲，大脑瞬间宕机，就连护士敲门进来，让他准备下一场手术，他都神不守舍。杨雪是徐泰的妻子，也在这家医院就职，她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徐泰拿着化验单搭乘电梯到五楼的妇产科。他来到杨雪的门诊，门外的长椅坐着几个挺着大肚的孕妇。徐泰攥紧化验单，手心冒出的虚汗似乎一点一点地泅湿。他握紧把手，耳边一声妈妈我们还要等多久瞬间让徐泰打道回府。手术台上，徐泰为了集中注意力一气呵成完成一场复杂手术，脱下的隔离服，深蓝色的衬衫背后泅湿一大片。直到晌午，徐泰又去一趟妇产科，最后一个女病人从门诊出来，杨雪站起身，脱下的白大褂刚溜肩，徐泰的不请自来让杨雪条件反射地穿回去。徐泰面色凝重，直接把化验单交到杨雪的手里。

他们夫妻二人站在徐知昌面前，徐知昌躺在病床上，像一条搁浅的鱼，眼眶坍陷，眼神木讷，直瞧雪白天花板。杨雪把饭盒隔层取下来，舀了一碗热乎乎的虾仁粥，虾仁粥是刚刚跟徐泰到外面的粥摊买回来，杨雪问徐泰，咱爸以前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粥？徐泰看了好久招牌，不确定地说，虾仁粥吧。在徐泰的整个童年，徐知昌总喜欢到湖边抓鱼捕虾，每次带回的鲜虾鲜鱼，徐知昌总会让王岚熬一大锅粥。直到十八岁那年，徐泰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可家里入不敷出，徐知昌不同意徐泰上大学，在家务农，徐泰不听摔下筷子，徐知昌更绝把整锅粥掀翻在地，怒吼都别吃了。后来，徐泰为了上大学执意进城打工。从此，归家的次数少之及少。直到年初，一家三口才能团圆。之后，徐泰毕业找到工作，他奋发图强，摸爬滚打成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可付出的背后，家不再是家，久而久之他再也没回丘田村。去年母亲王岚意外溺水离世，徐泰刚好带着刚领证的杨雪回去。徐泰和徐知昌俩父子分歧多年，中间隔着那块寒冰，始终无法化解，时至今日，徐泰才意识到，他只剩下徐知昌唯一的亲人了。

徐泰把徐知昌扶起来，把枕头靠在他的背后，徐知昌皮包瘦骨，凹凸不平的骨骼令十根手指产生划开的割裂感。杨雪坐着把粥递到徐知昌面前，说，爸，我喂你喝粥。徐知昌呆滞，只跟个乖孩般啊地张开嘴巴，可灌进的粥水跟哈喇子从嘴里流了出，全洒在病服上，徐泰吼了一声，爸！杨雪放下碗，赶紧抽出几张纸巾帮他擦拭。杨雪说，爸，你是不是嫌弃这粥？徐知昌只是动动嘴巴，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回......回家。徐泰知道，徐知昌这是在闹脾气，他不吃不喝，真是拿他没辙。徐泰叫了护工看护，他们各自要忙，谁也抽不开身。到了晚上医院变得冷清，徐泰才从办公室走到徐知昌的病房，徐知昌安祥地躺在病床上。徐泰瞧着徐知昌，不知不觉，徐知昌的头发已经掺杂许多银丝，脸上的纹路也越来越清晰，他是徐知昌刻出的模板，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和嘴巴，可唯独缺少同样的心。王岚离世之后，徐泰彻底跟他断了联系，若不是上次临走前留下了电话，今日万万没想到还能再相见。徐泰在椅子上清醒过来，大概是三更天的时候，病床上的徐知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背后传来了一阵阴寒，打开的玻璃窗，徐知昌半截身子趴在窗外，双脚差点离地，徐泰吓得魂都丢了三分，好不容易把徐知昌扶回床上，可徐知昌一如既往地念叨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隔日，徐泰来到杨雪的门诊把徐知昌的情况告诉杨雪，他欲言又止，我爸他......昨晚有些反常，差点在我面前自杀。杨雪听完，不可置信，我的天！怎么会这样？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徐泰思考再三，说，送他回去，也许在家他会好过点，况且他已经时日无多了。杨雪脱下白大褂，说，我同你回去。于是，徐泰和杨雪推掉今天的看诊，带着徐知昌回去，回去他们的家丘田村。

*

丘田村的地形，像连绵不绝的驼峰组成的丘陵地带，村民在波浪状的梯田上种植许多农作物，水稻、玉米、大豆、油菜和果树，一片绿意，一片生机。这里是徐泰土生土长的地方，也是徐泰好不容易逃脱的地方。可久而久之发现，丘田村像系在他身上的无形纽带，无法切割终究牵引他回来。他们下了车，天气如同去年参加葬礼那般，一股阴湿，一片迷蒙，铅灰浓厚的云雾缭绕他们的家。徐泰把轮椅从尾箱搬下来，和杨雪把徐知昌从车里扶出来，徐知昌老老实实，杨雪推着他，徐泰拿行李。面前是一座老旧的瓦房，院子围满篱笆，还种了一棵高大的龙眼树，上边结满黄花，有蜜蜂嗡嗡采蜜。小时候徐泰经常爬上去偷摘龙眼吃，一次不小心摔下来，脚骨折，是徐知昌背着他找大夫，细心帮他换药，伤好的时候，手里出现的一颗颗硕大龙眼，是徐知昌亲自采摘犒劳他的。屋檐下整齐安放的酒缸，徐知昌喜欢喝酒，更喜欢往里边泡米酒。徐泰第一次学喝酒就是被这米酒给辣到。王岚喜欢腌制品，把晒干的萝卜青菜放进酒缸腌制，醇厚的香气总会从裂缝钻出来弥留在院子里。一旁的鸡圈阒寂，铁丝上还夹杂几根透明鸡毛，而里边全堆满干柴伙，徐泰知道少了王岚，谁也没心思养它们。推开木门，阴暗的屋子带来一丝光亮，徐泰近乡情怯，熟悉的八仙桌、胡桃柜、搪瓷杯、搪瓷盆，盆里边还放着一件未清洗的衣物。中央角落摆放一张供台，应该是去年添置的，王岚的遗照就摆在上边，一个香炉，三盘干果。徐泰放下行李，走向供台，他泪眼瞬间潮湿，王岚朴素无华的影子重新站在他眼前，徐泰哽咽一声，妈，我回来了。徐泰从旁抽出几根香，点燃香，叫上杨雪一同祭拜。烟雾袅袅，徐泰赤心沉重，他往香炉上香，沉甸甸的香灰突然涌动，钻出了一条乌不溜秋的东西，徐泰看得仔细，是蚯蚓，在炉里翻滚跳动，像条鱼在池里戏耍，把香灰溅得到处都是。徐泰看得碍眼，用手去抓，纤长又滑溜溜的触感，一个抓不稳，掉到地面乱蹦跶，徐知昌突然大叫一声，王岚啊！便从轮椅摔了下来。

把徐知昌安顿在床上后，杨雪从外面打来一盆清水，她把毛巾拧干，开始擦拭徐知昌脸和手上的土灰，坐在一旁的徐泰忍不住问徐知昌，爸，你刚刚为什么要大声喊我妈？徐知昌费力地动动嘴巴，但又发不出声音，眼神一如既往的呆滞。杨雪小声说，咱爸会这样，是不是太想念咱妈了。徐泰垂下眼帘，站起来，你先照顾他。徐泰走出房间，来到王岚面前，重新上了香，他坐在凳前，看着王岚的遗照，思绪飘飞，去年他原本可以带着杨雪回来见见王岚，跟她说，这是他在医院认识的心仪对象。王岚一直都是支持着他，关心着他，离家打工的那些年，王岚总会偷偷塞些钱，让他买些好吃的，不要亏待自己，天气寒冷的时候，会织些毛衣围巾给他，怕他冻着，这么好的母亲啊，万万没想到回来见的是一具湿嗒嗒的遗体。徐泰跪倒在地，不忍掀开白布，可为了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母亲，他颤颤巍巍地掀开白布，母亲安详到发白的面容，他的眼里像融进了沙，痛得泪水洒下来，他抓着母亲的手，喊她快点醒过来。一旁的徐知昌，低着头，捶着胸，悲愤交加。徐泰听村民讲起王岚和徐知昌，是王岚听说近年来湖面变宽，水流开始减慢，不断有沼泽生成相当险恶，村里一两个壮丁为了捉鲜身陷泥沼不慎去了，她这才担心徐知昌，反对徐知昌去湖边垂钓，可垂钓是徐知昌的爱好，他便偷偷摸摸地去，后来她等不着人吃饭，坐立难安，于是去丘田湖找徐知昌。徐知昌垂钓的中途闹了场肚子在芦苇丛就地解决，期间，王岚找不着人。徐知昌临走前以为钓到了大鱼，结果发现鱼线钩住一撮湿淋淋的黑发，吓得徐知昌摔下鱼竿叫来众人，众人齐心撒网把尸身捞上岸，结果拨开头发竟然是王岚，徐知昌瞬间晴天霹雳，跪倒在地，摇着她的尸身伤心欲绝。葬礼那天，徐知昌和徐泰跪在灵堂，徐知昌愧疚难安，以泪洗面，徐泰心生憎恶，分歧加深。离别前，天刚朦亮，徐泰便拖着杨雪头也不回地去车站，最后还是杨雪留下电话，劝他，再怎么恨，他终归是你的父亲啊。天色幽暗，雨幕悄悄拉开，绵绵细雨滋润大地，纷纷奏起悠扬交响曲，脚步啪嗒，枝叶滴答，房瓦叮咚，屋子慢慢被黑暗所笼罩，面前的猩红在眨巴眼，房梁上的灯泡忽闪忽闪，遗照后边钻出一条蚯蚓，它盘踞在王岚的嘴巴，徐泰恍恍惚惚，蚯蚓向上蠕动的弧度，看似王岚正对他微笑。

徐泰到厨房生火，橱柜里搁置一盘腌制的腊肉和一包紫薯粉条，考虑徐知昌的进食，他把腊肉切得琐碎，不一会，就听到正屋杨雪啊的一声尖叫，搪瓷盆咣啷在地的动静，徐泰放下菜刀跑出去，忙追问，发生啥事了？杨雪惊愕地指向门口，搪瓷盆还在杨雪的脚下咣咣打转，徐泰定睛一看，大大小小的蚯蚓如同长长的螺丝钉，席卷而来。怎么那么多蚯蚓啊？这......这也太可怕了。杨雪一脸惊恐。徐泰说，小的时候我妈曾告诉过我，一到下雨天，雨水会破坏它们的家，它们会全部跑出来，不然会淹死。杨雪退后一步，说，你不怕吗？我看着它们......觉得有些恶心。徐泰摇摇头，说，小的时候，我第一次帮我妈拔萝卜，当时萝卜连同蚯蚓被我一同拔起，蚯蚓在我眼前晃悠，我吓得摔一大跤，以为是条巨大的毛毛虫，我妈告诉过我，那是蚯蚓，不要怕它，也不要伤害它，它们生活在土里，改善土壤肥沃，会让妈妈的青菜长得又快又健康。说着，徐泰拿起门口的笤帚把它们扫成一团，然后拿来一个铁桶，两手把它们捧起，滑溜溜冰冰凉凉的，徐泰看得出神，像无数条大肠在他的手心蠕动，他说，等雨过天晴，再把它们送回去。

徐泰煮的腊肉紫薯粉条端上来，杨雪看着一大锅紫薯粉条，像透明的蚯蚓在汤里蠕动，胃酸翻涌，实在没胃口，而对面的徐泰嗦嗦个不停。杨雪盛了一碗，直接说，我先喂咱爸。就进房去了。徐知昌坐在轮椅上，手里摩挲着一把鱼竿，杨雪见过这把鱼竿，淡黄色，大概三米，把柄上还刻有粗重的昌字，是徐知昌亲手打造的。去年，徐知昌就是用这把鱼竿把王岚的尸体给钓上，杨雪很意外，徐知昌没有特别处理，反而继续用着它，徐知昌这样的行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杨雪靠近他，说，爸，您吃点东西吧？您快两天没进食了。徐知昌目空一切，只是专注于他的鱼竿上。又过了两天，徐知昌不吃不喝，只能靠输液来维持身体，手里的鱼竿从未离开过，也不让任何人碰，就连睡觉也把它带在身边。他坐在轮椅上，身体渐渐削瘦，鱼线连着鱼钩在眼前晃来晃去，徐知昌被催眠一样，歪着头，一动不动，眼神茫然。天气不见好，阴湿沉闷，房梁、墙壁、家具、农具开始渗出透明黏稠的不明液体，徐泰在大门、正厅、厨房、茅房各个角落打扫出一桶又一桶蚯蚓。杨雪不断拿着抹布拖把，这擦擦那拖拖，嘴里不断絮絮叨叨，怎么那么多蚯蚓！怎么会那么多蚯蚓！吃饭的时候，杨雪看见有半截蚯蚓出现在饭菜里蠕动，突然反呕，吐了一地。就连晚上睡觉，杨雪会半夜惊醒，房梁上有条蚯蚓变得跟弹簧一样，悬在半空拉得又细又长，准备跟他们来个亲密接触。杨雪快撑不下去了，她坐在八仙桌前，双手掩面，痛苦地说，徐泰，咱们还要待多久呢？灯光昏暗，徐泰怔怔地望着遗照，漫不经心地说，杨雪，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

一天凌晨，天刚刚朦亮，杨雪准备帮徐知昌输液，她看见大门敞开，床上空无一人，急得喊醒徐泰，徐泰！咱爸不见了！徐泰猛地起身，一脸错愕。他们急忙穿好衣服和鞋跑了出去。山林幽寂，烟雾缭绕，生灵安逸，一股阴风在各个角落到处窥探，整座山林回荡他们的呐喊声。徐知昌会去哪里？他们找遍村落，问起几个起早的村民，他们也说没看见。徐知昌的腿伤还没好，推着轮椅能走多远？杨雪说，咱爸会不会回到家了？徐泰觉得有可能，匆匆赶回去，留下杨雪在外边找。徐泰朝屋里大喊一声，爸！可无人回应他。跑到徐知昌的房间，也没有他的身影。徐泰注意到床底下有张纸在蠕动，正朝徐泰的脚边挪来，徐泰捡起一看，居然是徐知昌的化验单，上边黏着一条滑溜溜的蚯蚓。徐泰大脑一片空白，徐知昌全都知道了！徐知昌因为害怕和愧疚，所以要离开这个家吗？徐泰现在才知道，离家这么多年，徐知昌和王岚，他们有多孤独，有多伤心，有多埋怨，就连最后的孝道他都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本份。徐泰撕裂纸张，心如针扎。徐泰缓和好久，他发现空空荡荡的房间，消失的不止徐知昌，还有他最宝贵的鱼竿。徐泰产生不好的想法，徐知昌难道去丘田湖钓鱼了？

丘田湖离村远，徐泰开着车子驶过梯田，在徐泰的眼里，绵亘蜿蜒的梯田变成无数条蚯蚓在黑暗游走，打着幽黄车灯，晃晃悠悠，终于来到了丘田湖。这里山林环绕，湖面清幽，芦苇丛轻轻飘荡，云烟混沌，让人昼夜不分。徐泰下车，踩着礁石一路喊爸，冷冷清清，四处寻觅。不一会，徐泰注意到前方有辆轮椅，两个车轮仰天吱吱转动，徐泰火急火燎地跑向前方，轮椅下正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爸！徐泰大叫一声，山林也跟着回应他。徐泰扶起徐知昌，徐知昌昏昏噩噩，神志不清，看不清眼前的事与物。爸，你有没有怎么样？徐泰仔细察看徐知昌的全身上下，可他的身上毫发无伤。徐知昌口齿不清地叫他，阿......泰......阿泰。徐泰瞬间泪流成河，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了，他哽咽地说，爸......我在......我在。徐泰抱起徐知昌，磕磕碰碰地往回赶，徐知昌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湖泊，吃力地喊，鱼竿......鱼竿。爸，你等等，待会我帮你找。徐泰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徐知昌送到了车上。徐泰又赶回岸边，一根长长的鱼竿搁浅在岸，鱼线突然在水面搅动，激起一片片水花。有鱼！徐泰慌忙拿竿收线，猎物突然一跃而起，徐泰定睛一看，一条粗大的蚯蚓出现在他的视野！

徐泰把徐知昌送回了家，把徐知昌安顿好后，徐知昌睡得很安详，徐泰怔怔地坐在床边守候他。杨雪终于回来了，她跑到房间，看到徐知昌躺在床上，止不住地激动和难过。杨雪走过去，靠近徐泰。徐泰缓缓站起身，牵起她的手，走到屋外。徐泰下一秒啪的一声！用力赏给杨雪一巴掌。杨雪瞬间懵了，捂着火辣辣的脸，露出惊恐的表情。一股暗流、阴寒、漩涡纷纷朝徐泰身边涌来，开始不断压迫他的大脑。徐泰瞪着杨雪说，杨雪，你是不是想离开这个家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为了早点离开家，故意把化验单拿给我爸看。杨雪抽动着嘴唇，掩面而泣，她说，对不起徐泰......我实在撑不下去了，这两年来，你有爱过我吗？自从你妈去世之后，为了守孝，我们没有办婚礼，为了事业你逐渐对我冷淡，我们甚至......连个孩子都没有！你说，我们这样子还算个家吗？房梁上的灯泡再一次地忽闪忽闪，遗照后边钻出了一条蚯蚓，它盘踞在王岚的嘴边，蚯蚓向下蠕动的弧度，看似对他们的不悦。

半个多月过去，徐知昌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导致整节直肠溃烂，徐知昌在床上像条搁浅的鱼，眼眶坍塌，气若游丝。徐泰知道徐知昌已经快不行了。一天夜里，他跑到外边，从尾箱里拖出一个神秘的铁桶，打开盖子，月光清泠，这是他那天钓到的蚯蚓，在月光下它像一汪发光的清泉，正兴奋地蠕动自己的身体。徐泰眼里炽热，把它提到屋里，放到徐知昌的面前。他拿起医院带来的手术刀，一切准备就绪，借着微曛的烛光，对徐知昌进行了一场特殊的直肠移植手术，对的，他把蚯蚓植入徐知昌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