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儿,有如刀般锋利,轻轻刮过云朵,蹭下几缕白丝。飘入地,化为雪。
旋转,翻腾着,这洁白的六角形,像是生日快乐的碎纸片,又像送葬撒的纸钱。
地上,早苗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只鸟儿掠过,将爪子踩在一人头颅,俯下头,啄去他的左眼球。吞下,拍拍翅膀。掉下几片羽,似是享受。
这只鸟,应该也会很好吃吧。小王想。
他和小林已经三天没吃安稳饭了。隔壁的塔林国无故侵犯韦恩斯帝国,已是三个月了。铁骑之下,人民动荡不安,四处逃难。就连一碗清粥,也是难觅。
但碰巧遇到这人。
是个古怪金发碧眼的希族老人,他接纳了作为星族的他们。虽然老人性格似乎挺古怪。
于是三人沉默,干坐着,任屋内黑暗包裹。
小林有点难受,他努力想找话题。四下打量来打量去,环伺四周,发现那小窗户底下,居然放着张相框!
诶,这个作话题不错。
小林心思活跃起来。
“老人家。”
他举起手,老人抬眼看向他。
“那个,那个,我看你这照片不错嘛,哈哈哈哈。”
“哦,你说这个呀。”
老人慈祥地笑了笑,伸手将相框拿了下来。
“要看吗?”
“嗯——对。”小林转了转眼珠,“想看看,哈哈哈。可以吗?”
“嗯。”
相框被递了过来。
是七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好像就是老人本人,还有一个应该是他妻子。
剩下的三男两女,应该是他孩子们。
“这是您家人吧?啊,你真幸福呀。”
小林由衷赞叹。
“是呀,是呀,大爷,您家这闺女长得可俊呀,哦不,应该叫阿姨,大我一辈,哈哈哈。”
小王也想开开玩笑。
“是啊,他们都很好。”
老人慢悠悠喝了口水,就是那种恶心又发臭的泥灰水。
“不过,都死了。”
“啊!什么。”
小王和小林惊讶地长大嘴巴。
“战死的呗,这年头。”
老人淡淡笑着。
“没什么,孩子,人,总是会死的,总有条宿命的路,你要走。”
他又喝了口水。把目光朝窗外投去。
那儿寒风凛冽,天地皆白。外头,很安静。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么安静呢?特别诡异。
雪地里似乎有兔子在跑,又好像是猫。但肯定是白色的。调皮乱串着,白色的雪地,就像一张被拉动飘扬起来的地毯,或是白色海洋。
但看似平常的景象,老人却忽的瞳孔收缩,表情变得很是焦急。
他颤颤巍巍地把目光转回屋内,恰好对上小林眼睛。
“怎,怎么了?”
小林有点慌乱。
“娃娃,进化MA123剂打了嘛?”
“那个?打了打了。”
小林安然笑笑。
“大爷,那个肯定打了,这年头普通人能生抗子弹,可不就靠这个嘛。”
小王又在瞎掰。小林拧了他大腿一下。
小王疼的要叫,忙捂住嘴巴。怒视小林一眼。把自己另一只奶呼呼的手,用力拧小林的腿。
哼!叫你手痒。
“就怕,对方用的是最新型的QM上帝之箭。”老人喃喃道。
“怎么了?大爷?”
小王不解。
虽然星族和这金发蓝眼的希族很少交流,但今儿这大爷性格好像特别怪。
“没事,别管那么多了,孩子快逃吧。”
老人站起身,好像要收拾东西。
逃?难道是追兵?
但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果这样的话,两人肯定都不安全。叫大爷保重后,两人准备往北边去看看。寻找一线生机。
结果刚出来没多久,果然遇袭了。
“咻咻咻!”
几支利箭如奔腾的豹子般猛冲过来。
对箭不以为意的小王差点笑了,他可能生抗子弹,还怕这个?他故意不想走快,反而迎上那箭。。。
。。。。
“这?怎么可能!”
几支箭都没射中他,但他的脚踝被箭头严重擦伤,汩汩的血往外流着。
“喂!,什么鬼,这什么箭,居然能伤得了我。”
小林把小王搀扶起来,他倒没那么大好奇心,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快跑!”
他玩儿命拧紧大腿筋,努力多迈几步,用力拉了小王一下。
小王脚踝还是很疼,好想低下头看看,但来不及。
“咻咻咻!”
又是三支箭射来。
小王头脑微微发白,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腿不受控地自己迈着,大地树木似乎都晃荡起来,天旋地转。
真要没命了。
小王苦笑想着,但还是努力奔袭。
“咻咻咻!”
又一组箭射来了,近了近了,这次,一定会射中。箭带起的风似乎压弯路旁的小草,雪急速融化着,变为水,再升为气,化为云。
小王闭上眼。
“噹噹噹!”
清脆的金属声。
怎么回事。
小王还是踉跄着倒地了,他看到了一把长剑,被斜射下来的阳光笼罩,熠熠生辉。一双军事皮鞋,随意踩着那几支落箭,象征着拦截的成功。
是那个老人!
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他背着阳光,伫立着。本来矮矮的他,现在似乎那么高大,那么威武,如一能顶起万斤巨石的天神,仅是站立,似有缕缕光芒闪溢,已是不怒自威。
“小孩,没事吧?”
老人轻声问道。
“没事没事!”
“早苗村门口,你看到一块巨石,左拐直走300步,看到条溪,顺着溪走。小孩,快走吧。”
“老人家您不走嘛。”
“我?”
浑沌的眸子似乎发着光,他笑了笑。
“哈哈哈哈,甭担心,我不会有事。”
犹豫了下,小林和小王还是跑了,那种箭雨之下,多呆一秒,便是寻死呀。
地上的积雪被踩得发黑,发硬,如同毫无美感的泥灰。溅起的雪和泥层层叠叠的,大地仿佛在使劲把更多雪塞进这两人脚心里。好生冷。
“咣噹!”一个巨响传入小林耳膜。
他不安回过头。
“他要关闸了!他要关闸!”
小王绝望喊叫着。
“他想一个人守关!”
“会死的,这绝对会死的!”
老人却只是轻轻一笑。
虽然他又挡下许多箭,但已经有6支箭射中他了。两根在大腿,三根在左手,一支在腹部!
空气似是有点凝结,雪落得更慢了些。好似在战栗,好似在恐惧,又像是惊呼。哭诉着,这最后的晚宴。
他,还是逆着光。似乎在看眼前的飞雪,又或是眼前的敌人。他身后的闸门继续安稳落着,发出吱呀吱呀声。他随手又挡下一支新来的飞箭。好似骄傲一般,高高举起长剑,对准远方。
老人开口道。
“我!门塔列,是帝国的战士。。”
话没落地,一支箭射中了他,这次是右手。差点让他喊出来,但他不能那样。因为他还拿着剑。
“是韦恩斯帝国的战士!”
是的,战士是不能怕痛的,使命未达,怎么可说痛。双腿已经无力,开始颤抖。他努力把后面的话也讲出口着。
“我。。”
“我。。。”
“我是这儿最后一道,最后一道防线!”
静,四周一片死寂。空气微微颤动着,反复游魂都被他气势感染,不忍直视。他体力已消耗巨大,额头全是汗,但话音一落,却还是那么铿锵有力。
看到这幕,小林和老王感觉眼眶有点湿润,他们想回去救老人。但不敢,这样会葬送全部人。老人在以命换命!
雪下着,白皑皑的,铺在这片小小的战场上,风很大,把雪花吹散。几枚掉到枯叶上,瞬间融固一起。花儿颤动着,如偏偏起舞的宫女,歌唱着这盛大的悲歌。
有点累。
老人开始大声喘着粗气,已经无法平静,心跳极具加速。血已经让剑柄湿滑,手掌都握不紧,好似会脱落。
箭雨袭来。
“要想从此关走。。。”
“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他仰头看天。
“老子,在这守关23年,到了只有一人一卒,绝不投降!”
他怒吼道,仿佛抽干着他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血水已经把他全身模糊得不成样子,眼睛,鼻子,嘴唇,全已然不分。似乎连照在他身上的光,都黯淡许多。
对,痛。
手,大腿,腹,肩膀。撕裂一般,如虎狼啃食着,拉扯着。如蠕虫侵蚀,内脏都一点点的在损毁。
但,得继续站着。
他还是机械般挥舞着手里长剑,死死把身体压在闸前,绝不许一支箭射出去,伤到那两个年轻人。自己老了,就留在这吧。
“班长!班长!”
老人对着虚空叫唤着。
“门塔列完成使命了!”
眼睛泛起血丝,似是想起往朝。
“班长!”
“班长!”
“韦恩斯帝国永存!”
“班长,咱们36班,从没个孬种敢当懦夫的!”
他合上了眼,似是带着泪,或是带着笑。血流到嘴里,只剩苦涩的味道。在这个最冷的冬天。
老人,还是死了。
风呼呼吹来,房檐上的积雪钻出一只不知何处残存的鸟儿,东看看西看看,又起身飞走。
鸟儿能飞,人却再无家。
门塔列一家七口,全数殉国。
雪花轻飘飘的,好似很厚重。落到老人身上,慢慢给他遮盖好。如羊绒毯,怕他再遭风寒,又像是送葬的礼花,端庄肃穆,作最后的别离。
但还是很美,就像有好吃的白砂糖,轻轻铺满这整个村落。一切都静悄悄的,宁静,好似能听到枯叶的交流声。老人的血撒满一地,于雪地中点缀起来,像极了妻子那张最爱的班红羊毛毯。
可以见他们了呀。
那把剑终于还是从他手内滑落了,安然陪着他,躺在这无边雪地。
帝国。。。。
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