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很多地方的传统习俗早已简化或消失。而内蒙古河套地区的传统习俗“杀猪菜”,却完美地保留至今。
每年的农历腊月前后,就是河套地区人们的杀猪季。在农村,杀猪算是一桩盛事,也叫“猪事宴”,谁家杀猪,都会做上一大锅猪肉烩酸菜,叫上同村的人一起热闹,同时也庆祝今年的农作丰收。这也是河套人对自己一年辛勤劳作的犒劳。
天还没有亮,男人已早早起床,去院子里抓了把干柴禾回来,放到火炉子里,然后到炭仓子(方言,堆放煤炭的小仓库)里打了些煤,放到柴禾上面。接着,从旁边的炉台上抽来一张小孩以前用过的田字格纸点着,顺着炉底放进去,轰的一声,火势就蔓延了整个炉膛。
男人便起身穿上棉袄,扯着嗓子喊女人:“起哇!炉子生着(方言读法:zhe)了,赶紧起来热水,我去叫人吆猪个!”
说着,男人走进凉房,盛了两钵子(方言,一种形似钵的器皿)饲料倒进盆里,便端着这盆打开了猪圈门。
“啦!啦!啦!啦!”(吆喝猪的声音)
一头大概三百多斤的肥猪吃力地爬起,自带一身慵懒风,摇摇晃晃地走向圈门。男人给它喂了两口,便迅速拿开饲料盆,继续吆着它往前走。
这时候,同村的三四个壮实的男人走了过来:“啊呀!你们家今年的猪可是肥了!”
“你们咋才来!阳坡也快出来呀!来!赶紧逮猪子!”
几个老哥们儿二话不说,把猪围了起来。嘴里叼着的烟也顾不上吸,熏得直闭眼睛。男人们斜拉横拽,有的双手使劲儿揪着拴猪的绳子,有的干脆坐到了地上,像拔河一样,最后总算是将它制服,并熟练地配合着完成了杀猪。
天色渐亮,却依稀可以看见男人家的烟囱在往外冒着火星。这时,女人提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开水快速走了过来:“退哇?”
“退哇!紧拾闹的兰!”
只见女人一手提着桶把儿,一手扶着桶底,便将一大桶开水均匀地浇在猪身上。这里的农村女人,不仅“好茶饭”(方言,意为做饭好吃),而且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这个环节是为了软化猪的毛管,以便去毛,俗称“退毛”。
退毛之后,几个男人合力将猪吊起称重。
“啊呀! 三百五十二斤!”
“谝(pian,方言读法:pie,意为言过其实。禁止用于长辈,容易挨打)了哇!”一个男人一脸诧异,踮起脚眊了(方言读法:mao)一眼称杆:“就是哎!今年这猪子杀好了!”
男人脸上洋溢着满足,把沾满猪油的手迅速地在身上擦了一把,然后伸进倒衩子(方言:意为衣服兜)里拿出一包烟,说道:“啊呀真没想见能杀三百五十多斤!来来来,兄弟们,闹棒烟(方言,意为抽根烟)歇歇!”
几个男人叼着烟,闲叨啦着。
“今年猪肉这么贵,这一头猪咋也上万呀!”
“啊呀!这么吃劲(方言,意为厉害,褒义词)了!凉房里锁好了,看让人㪕(diao,方言,意为强行夺取)上走的哇!”
“哈哈哈……”男人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女人一边切山野(方言,指土豆),一边喊道:“蹭蹭卸哇!卸完切剁了早点烩,烩得烂点好吃!(烂,方言,在这里指肉质较软)”。
乡下的日子忙碌、充实,却也悠闲自在。时间就这样蹦到了中午,村里的人逐渐聚集到家里。因为吃饭的人多,本来这种时候大家是会帮忙一起做的。而精巴(方言,意为勤快)的女人早已将切成块的山野、纂过的酸菜(方言,指将腌制好的酸菜在清水里淘洗,而后将水纂出)和切好的五花大肉片放入大铁锅中。锅下面炉子里的柴禾,噼里啪啦地作响。
院子里的狗对着窗户有一声没一声地吠着,想来是农家饭的香味已经掠过了院子。
女人们,在家里嗑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有的帮忙收拾桌子准备开饭,有的折摞(方言:意为收拾)碗筷,有的回自己家里搬凳子……
男人们,坐在院子里的檐台上,抽着烟,聊着各家今年的收成、明年的计划……
孩子们,在冬储的玉米堆上追逐打闹,摔倒爬起,爬起摔倒……
“嫑跑了!出溜倒(方言,意为滑倒)呀!”男人厉声喊道。
孩子们像是没听见一样,追逐的笑声早已湮没了大人们的训喊声。
男人们继续叼着烟,谈着,笑着……
这时候,锅里的猪肉烩酸菜已足足烩了三个多小时。女人麻利地掀开锅盖,一股热气夹杂着具有独特地域味道的猪肉酸菜味儿直冲屋顶,随即向四周蔓延开来。女人用铁匙(方言读法:si)轻轻一压,金黄的山野便成了泥状,全部压过之后,在锅里使劲儿地仡捞仡捞(方言,意为搅拌),山野泥就已经均匀地裹在了酸菜和猪肉上面。
“吃饭兰!吃饭兰!”家里的女人们隔着窗户,像是没排练过的朗诵团一样地喊道。
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像炉底燃着的柴禾
噼里啪啦地
煮着酸甜苦辣
像锅里煮得咕嘟嘟的山野
慢慢熬成了
最幸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