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在人间

《在人间》-王建房

  “......也得六月雪要飞进心里/会有柏林墙出不去/一生与苦难做邻居/伟大时光已夺走你什么......”

  前几天在朋友圈里突然看到了大维去看新房的动态,心里一阵开心,谁说时光不留情的呢?

大维比我大几个月,我俩算不上是发小,因为我上学前就从老家搬走了,十多年后才重新回去,但也是不经常在。我俩的熟悉也是巧合,偶尔凑在一起也就熟恶了。

大维虽然比我大,但是她上学晚,所以比我小两个年级。她从小自在惯了,学校的制度自然对她而言是无法挣脱的束缚。我见她挨罚心疼她就替写每次检讨,结果后来那近乎一年的时间,每个周末她都背着书包跑到我家,我写作业,她看电视;我替她写检讨,她看电视;我看电视,她就给我做饭吃。在我爸妈不在家的周末里,是她让我少吃了好多次泡面。陪我一起等到晚上我爸妈回来,她就拿着我给她写的检讨一蹦一跳的回家。

我知道学校太小了,盛不住她。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照常来到我家,我取笑她说,“今天怎么没有带纸来? 是不是老师觉得你检讨写得太优秀了所以舍得放你一马啦?“她把剥开的棒棒糖放到我口中,然后慢悠悠的说:“我退学了。”嘴里的糖在我的诧异中掉下来,砸在床上。我慌张的去找纸擦拭,但还是不能从她的回答中缓过神来。她看我吃惊的样子吃吃的笑,“你看你,干嘛这么惊讶。这个是我想了好久之后做出的决定,我觉得我不会后悔的。”阳光窸窸窣窣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歪着头趴在我身边,满怀期待的和我描述她的未来。美好,充满希望。

  往那之后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听爸妈饭间谈到说她本来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工作,就在前几天离家出走了。听她同事说是跟着几个朋友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我扔下正在吃的饭立马跑到她家。,大维的妈妈看到是我,无奈的叹口气说,“璐瑶啊,你知道大维这孩子去哪了吗?"我摇摇头,“阿姨,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大维的妈妈坐在沙发上,也不抬头看我,自顾自地叮咛我,“你一定要好好上学哦。大维她这孩子不省心,我们怎么劝她继续上学她都不听,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给她找了个离家近的地方工作,想着一个小姑娘最好还是不要四处奔波了......没想到,她竟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留个卡号我们把钱打给她也好啊......一个小姑娘身上也没几百块钱,自己在外面可怎么得了......”这位平时最爱凑热闹的阿姨几天时间老得不成样子,头发几乎全白了。

我走的时候她把我送到门口,叮嘱我说,“要是大维和你联系,你一定要告诉她,只要她回来,以后她想做什么我们俩都同意。”我回握了她的手,点点头。找回大维,是我唯一能劝慰这位母亲的方法。

把她的同学问了个遍,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大维的任何消息。我下课以后就去她以前经常去的地方走走看看,没有见到过她的影子。在习惯了这种生活一段时间以后,总是在经过这些地方时恍惚间想起大维还在外面漂泊,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后来过了好久,大概得是深冬了。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时隔多月,大维又一蹦一跳的来到我家。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边给捂热边问她最近过得好吗。大维还是和以前一样,吃吃的笑着和我说:“我好着呢。这段时间在外面也挺开心的。”我看了看她的手,冻得通红,满手都是冻疮,手指都肿的老高。我心疼的直掉眼泪,她把手抽出去自己凑到我面前笑,“哎呀呀你不要哭哦。出去这段时间我真的挺开心的。”

其实并不会,我知道肯定不会的。一个还在初中的小女生,一个人出去,生活的能有多好呢?

她讲她去了一家餐馆做服务员,需要端菜,没太有客人的时候就要去刷碗。大冬天的,两只手常常整个上午的泡在冷水里。

她讲她在那边认识了好多朋友。老板娘对他们没有很严厉,所以他们也经常出去唱唱歌,逛逛街。

她讲和她一起出去大维那个朋友在那边找到了男朋友,所以他们就一起回来了。

她讲她晚上和那边一个男生睡在一起。

她讲她因为临时决定回来被克扣了好多工资。

她讲到最后眼眶通红,认真的和我说,“你一定努力学习,不要像我一样。生活太辛苦了,我不想让你让我一样这么辛苦了。”

她被所有老师批评、指责的时候没有哭,她决定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艰辛的时候没有哭。她一想到我将来也要面对这个艰辛的世界的时候哭了。

大维,我好想让这个世界多温柔一点,对你多多温柔一点让你多几年不谙世事的时间。

  在大维出去看看回来之后,她开始变得稳重。在离家很近的地方找了一份工作,周末还会去学校看我。染的颜色明艳的头发也乖乖染回了黑色。大维的妈妈又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所有热热闹闹的地方,什么都遮不住她因为大维回家开心的样子。我知道,那天大维没讲出来的回来的原因是她想家了。

  大维是单亲家庭,她的爸爸在她朦胧懂事的时候死于一场交通事故。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当时她被接去见她爸爸最后一面的时候,她站在床边怯生生地拉着他的手,一声一声的唤他爸爸。也还能记得在葬礼上大维拉着我的手哭着和我说,“以后,就没人保护我了。”

  在某个年龄段里我总在想,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干嘛总是难为我的大维。

还好故事总要有个后来。

去年大维报名了我们那边大学的幼教班,在学习做一名温柔的老师。在工作时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可靠,对她也超级好。两家人都对他俩满意的不得了,今年年初领的证。买的新房也要装修好了,两家开始商讨明年找个好日子就结婚了。

大维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笑,她说,“我那些自已出去疯的时光,我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它们身怀恐惧。好在现在我可以与它和平共处了。”

是啊,好在,时光舍得留情。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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