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上的诸王都还在为了各自的烦恼忙碌的时候,一艘小小的两桅帆船驶进了乌尔坦。
在这里,我们必须介绍一下,这个被称为阿方索第一良港的港口有两道狭长的弧形胳膊,环抱住一块平静如绿宝石的海面,每天都有数十条三层浆座的的帆船进进出出,五层浆座的大帆船犹如鸡群里的大鹅一样,雍容而缓慢地混在其中。靠近西岸的地方,更有一艘巨大的七层浆座的巨轮,犹如一座满是帆索、桅杆和帆布的山丘般安静地停泊在那里,每天它的水手都要升起一面红心十字旗,由一个最灵巧和强壮的水手,将那三角的蓝边白底的旗子升起在中间的那根主桅杆上,那个人的头上通常扎着红手帕,像一切当下最时髦的水手般穿着红色的开襟马甲,白衬衫和黑裤子,绣金的宽腰带还有漂亮的小尖头牛皮靴。
此刻,那个挂起旗帜的人正从桅杆上溜下来,就像最敏捷的猴子一样,不,甚至比那还要利落,他的脸庞在初升的太阳下显得漂亮极了,具有那种古代雕塑才有的庄严之美,而金色的头发闪闪发亮,犹如灿烂的阳光,再加上他那一身打扮,这也就难怪岸边有不少妇女和少女们向他发出尖叫和飞吻了。
往常我们的小伙子总是微笑以对,用一个无可挑剔的鞠躬来回礼,可今天他着急忙慌地跳下地来,连头也不回地跳上挂在后甲板上的一条小艇,顺手解开了绳索,那小艇就飞快地滑进了水里,在一双有力的大手的不断滑动下,游鱼般地从拥挤的船只中间窜了出去。
“莉莉丝!莉莉丝!是你吗?”在接近了那艘刚进港的小帆船的时候,他激动地站起来,不能不说,这艘小船在繁忙的乌尔坦港内很不起眼,它的帆显然是缝补过多次的,而船体也显得不那么新,油漆和涂装都已经斑驳漫涣了。
帆船上的领航员旁边站着一个女孩,他们两同时注意到了这个激动的青年。
“嘿,因纳吉,你好哇!”领航员显然对他十分熟悉,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而旁边的女孩子则露出一种不太高兴的神气来,她故意扭过头大声喊道:“全体注意!准备抛锚!”
“嘿……”那个青年略微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他也料想到这种情形,但若以为这种冷遇会降低他的热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所以他用一种更加热烈的语气说道,“泰勒先生你好,嗯,莉莉丝,你好吗?再一次看到你可真高兴!”
“收主帆、三角帆!”回答他的是另一句意义明确的指示,船上的船员们忙碌起来,女孩依然没有理他,而那领航员对于这种情形似乎司空见惯了,他耸了耸肩膀说道:“哎呀,亲爱的因纳吉,看来你今天还是不太受欢迎哩!”
“莉莉丝,请不要对我这样冷淡,看在我总是在港口守望你的份上,啊,还有呢,猜猜这一次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青年执着地喊道,一面巧妙地划着船,和女孩保持了一个相当接近的位置。
“下锚!”但女孩依然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她镇定地指挥着船员让这艘船停靠在那小小的泊位上,而她的命令全都被迅速而有效地执行了,就好像她是这艘船的大脑,而那些忙碌的船员,是船的肌体一样。随着一声令下,船员们搅动转盘,锚立刻抛下去了,这艘船的船员们做完了最后的工作,一个接一个地从连接岸边的木板跳了过去,最后经过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水手,他戴着顶颇为老旧的土黄色宽边帽子,一只手压低了帽檐,另一只按在嘴上,对着因纳吉挤了挤眼睛。
因纳吉,这个热情却得不到回应的青年若有所悟,他猛地喊起来:“啊,莉莉丝,我要心碎了,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唉,就让普罗文斯送来的消息烂在我肚子里吧!可怜的普罗文斯,我的好兄弟……”
“我哥哥怎么样了?”就像给得了寒颤病的人灌下矮人酿造的烈酒一样,这句话的效果异常猛烈,女孩一个纵跳就落在他的身边,因纳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抓住了脖领。
这女孩身量很高,腰身窈窕,胸脯饱满,穿着紧身的黑色夹克,绣着大红花纹的衬衫和宽大的白色裤子,裤腿紧紧地绑住,一双灰色圆头小短靴,就像一切自由都市的水手一样,她戴着顶宽边的米白色帽子,帽子下的眼睛又圆又大,就像湛蓝的天空和最澄澈的海水,而小麦色的皮肤则表明,在航海这项活动里,她时常出现在桅杆顶的瞭望台上、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亲自冒着烈日把握船的方向。是的,对一个阿方索人来说,没有比她更可爱的美人了,若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那也许是她的头发,打着卷的火红色大波浪就像热烈的火焰一般,在风中微微卷起的发梢显得有些野性难驯。
“放松点,放松点……嘿,亲爱的莉莉丝,我要喘不过气啦。”因纳吉不由得说道,虽然他的身高并不矮,足可以称得上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但这个烈火一样的女孩并不比他矮上多少,最要命的是,她还站在岸上,比在舢板上的他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去。
“呸,我就不放,你这鬼头滑脑的家伙。”莉莉丝没好气地说道,“每一次我回来都跟在我后面!还嫌不够丢人的!嗯?”
“不要这样,人人都知道我因纳吉是一个专一的认真的好青年,再说了,并不是因为我想要跟着你,实在是因为你的样子太过于出众的缘故啊,莉莉丝小姐,你知道,只要你一进港口,所有人、船只和建筑——啊——甚至还有天空都黯然失色,只有小姐您好像暗夜里熊熊燃烧的火炬一样照亮我的心。”
“去你的!我的脸都给你丢光啦!还有,别叉开话题,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哥哥呢?”女孩对因纳吉大献殷勤的话早已免疫,不由得打断他的胡说八道,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来,她心里着急,手上用劲,两人又凑近了一点。
“咳咳……那是三天前……哦,您的嘴唇真美丽。”青年人连忙住了嘴,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天呐,海神在上,每次看见你,我的脑子就像没了舵的帆船一样乱转!”
女孩脸上一红,手上一送,将他丢在舢板上,直起腰来说道:“上来说话,别没头没脑的了,总这样,谁知道你说的那一句是真的那一句是假的呀?”
“是的,是的。”就像得了命令一样,因纳吉轻松地跳上岸来,跟在莉莉丝身边,“你知道,十天前我还在雅丹,船上装货需要最少三天的时间,所以我趁着那些码头工人、装卸工和计量员在忙碌的时候,就到岸上去了一趟,那里的市场常有些不错的东西——比如会说话的鹦鹉和会做算术题的猴子!当然,最后我又去船员公会看了一眼,因为我总是记着打听可怜的普罗文斯的消息呀!”
“那么,我哥哥怎么样了呢?”
“他没事,真的,虽然他会比平时晚回来三个多月,但他送了消息回来,现在我们可以知道他没事,只是还需要耽搁一段时间,说不定再有半年左右就可以看见他啦。”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像一切听见好消息却因为过于重大而不敢相信的人那样,她又重新问了一遍,要这个青年人将事情详详细细地讲一遍。
“在雅丹,公会的人说有一个马布勒维的水手从阿尤恩那边来,他在途中生了病,一旦病好就会回乡的。我马上就想到了普罗文斯,他不是为了追寻那无法揣摩的宝藏到骷髅海岸去了吗?这个水手从阿尤恩来,说不定能知道他的消息。”
“你见到他了?是我们的老乡吗?”
“当然,可怜的人,他得了寒热病,瘦得不成样子,为了回来,他换了很多艘船,最后一次乘坐的是银浪海峡的一艘货船,他坐在船舱下面和那些压舱物一起颠啊颠啊,抖啊抖啊,都快要散架啦。”
“这么麻烦?我记得去年阿尤恩还是可以直接到达我们的港口的呀?”莉莉丝惊讶地问道。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有半个月都在和卡隆多那变幻莫测的冰水搏斗了,那条路真是糟糕,石头也多,还有成片的碎冰块。”
这下轮到因纳吉吃惊了:“我的莉莉丝,不能不说你真是越来越有勇气了,这条路你也肯走?这个季节没多少人愿意去啊。”
“所以才有利润!我的勇气都是因为那些钱!闪闪发光的紫金币、矮人的盾币、或者太阳之子没有经过雕琢的碎金也好,我都需要!我是来者不拒呀!”莉莉丝很有感触地说道,她的眼睛里闪着热烈的光芒,如果和她并不熟悉的话,一定会认为那是拜金主义者的贪婪眼神,但因纳吉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很熟悉这个和自己一起在海边长大的姑娘,甚至从孩提时代开始,就暗暗喜欢着她,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在这激动的眼神背后,是一串辛酸的故事和一颗坚强的温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