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风是复苏的风是慵懒的风,一早的阳光也是慵懒的。
春天来到树林里,荔枝树上的花都开了,高高的芒果树上也开着花。
两棵桑思树的叶子浓了。东边的那棵比篮球场那棵长得慢些。每天看着,早上的阳光照着翠绿的叶子是金色的。鸟儿飞进叶子里再也看不到了。
树影,疏疏落落的树木在亭子后被阳光照着像巨大的屏幕投影。阳光千年不变,在树木后,阳光的底色像晕开的粉底。
扫地工人把树叶扫成一堆,装进竹筐里提到树林的深处倾倒。
爬山后我的腿还很酸痛,仍然坚持每天到树林里跑跑走走。
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但在这树林里像等待过什么人一样兴奋。
小山下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沉寂了几天的鞭炮声又响起。烟雾弥漫着,从山下乘着风慢慢吹进树林,躲避不及的人走在烟雾里捂着嘴鼻。
我一口气跑过烟雾跑过篮球场。
保安大哥拿着手机,跟着手机反复唱着同一首歌,声音嘹亮,他在树木的阴影下,在阳光照耀的香蕉树旁边。他一边踱步一边唱:挂在天边……我在马背上放歌……幸福留连……
小区里到处营造的刻意挂着的红灯笼。
我就能想到母亲走到底村里,沿路的小孩看她,有人从门口走出来,有鸡在门口在路上,路上到处有红色的碎鞭炮纸。村里的人和母亲招呼攀谈,她走到婶婶那里,开门见山说来要几个生菜包给我那个在广州的大女儿。老家的婶婶叫着我的小名,从冰箱里或从厨房里拿出蒸好的生菜包,拿了好多,母亲和她们推让一番。
母亲到广州后也学着广州人在新年的第一天给我们孩子两封利是。家乡只有一个利是。我反复地说会了广州话的“利是”这两个字。电视上说也可以说“利时”或“利事”。
母亲也学着广州人买蒜苗买生菜回家,放在碗筷旁,放在显眼处,还有芹菜,用红线扎着,从年三十那天起,放得菜都蔫了。母亲说广州话里生菜就是生财,蒜苗就是顺利,芹菜,就是勤力。
广州人还有买花,买盆桔。马路两边摆满了花和桔子。
我们从来不买,那都太贵了。
在那十几年的记忆,好像有一两次买过小盆的桔子,上面挂着几个利是。
逛花街,仅有一两次。
到珠江边看烟花,好几次。坐公交车三个站就到白天鹅宾馆对面江边。那条路那时是卖菜的。父亲带我们在身边,旁边堆着几个鸡笼臭臭的。人群挤着,有人坐在路边的栏杆上。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五颜六色把夜空照亮,像巨大的喜悦。巨大的爆破声和人们发出的哇哇声。
看完烟花,只能走路回去,公交车挤不上。年初一的晚上,路上都是人。
还有舞狮,年初一早上母亲和阿姨带我们去喝茶,那里有舞狮,那酒家很大,有水景喷泉,叫新顺景酒家,母亲说,年年在这里喝茶年年都顺利。
我听到鼓声,就想到那里的舞狮,那里巨大的桃花,盆桔围绕。母亲带我们去坐公交车,要过几条马路,路上也有鞭炮纸。还有家乡,过年时拿着一把二胡的人,两个老人,一个拿着根竹子做的拐杖,挨家挨户,手里拿着一叠零钱,每到一家,拿钱的那人就站在门口说几句吉祥的话就开唱,拉二胡的埋头开拉,孩子们看着他们。大人们赶他们走,大人们有时给他们两角钱,最多五角钱。奶奶,每次都会给钱。村里做年例的那天,亲朋好友熙熙攘攘,这样唱戏乞讨的人一拨接一拨,不胜其烦。
母亲寄来的生菜包我放进锅里蒸热。瞬间能想起家乡的大灶,过年的时候添上大块的柴火。火光熊熊猛烈。我在灶前,手拿着那个吹火的竹筒。要火烧得更旺就拿那竹筒往灶口一吹。做好的生菜包在灶上大大的蒸架上蒸熟。大灶旁边烧着一根香,奶奶忙前忙后,奶奶说,要看着那香,香烧尽,生菜包才熟。
生菜包出锅是期待的事,忙了一天夜深了,大家还不睡,等着生菜包蒸好,灯光通明。第一锅出锅大家哄抢着,热乎乎地拿一个在手上,黏牙的糯米,捣碎的花生馅,还有猪肉的香味。
母亲和婶婶们通宵把生菜包一锅锅蒸熟,放冷后的生菜后堆积着放进房间里,放在厨房里,每天吃就蒸热几个。
年前母亲寄了两袋给我,她说年后还有。
现在有了冰箱,生菜包可以存放很久。
母亲做的生菜包花生馅没有炒过,是清淡的颜色,我一看就认得。有一袋生菜包加了生蚝,母亲喜欢吃加生蚝的,外婆家在海边,那里的生菜包习惯加上生蚝。我从小吃的生菜包里没有生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