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小姑娘

小姑娘走过来,昂起头问我:大哥哥,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撵走那只猫啊?

我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小白猫是好的,小黑猫是坏的,做人一定要黑白分明,做猫也是,知不知道?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听懂了的样子,末了还认真的点点头。

(一)

她喊我大哥哥。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躲在她爸爸后面,露出一颗小脑袋,手里一直在玩一根皮筋,在大拇指上绕来绕去。

她爸爸指着我,告诉她:这位是大哥哥,你叫一声啊。

她便从爸爸身后站了出来,有点害羞的喊道:大,大,大哥哥。

这一看就是城里的孩子啊,有教养有礼貌,递给她一个苹果会向你说谢谢,想看动画片了会先征求父母的同意,穿的衣服干干净净,头上辫子也绑的十分精致好看,简直就是一位小公主。

我问小公主:你从哪里来啊?

小公主说:我从成都过来的。

我又问她:那你几岁了?

小公主说:六岁。

隔了几秒,她低着头依然在摆弄手里的那根皮筋,嘴里却问我道:大哥哥,那你几岁了?

呃,这个……我认真想了一想,告诉她:我二十六岁了。

当下,小姑娘一听,不知道为什么,咯咯咯地笑着又躲回她爸爸身后边去了,一边躲着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爸爸,爸爸,大哥哥二十六岁了哦……

你,你,你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听见木有?你这是赤裸裸的嘲笑知不知道?六岁了不起啊?要不是看在你爸爸在这里,我现在果断打哭你信不信!

自此,我跟小姑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二)

那时我家养了一只猫,白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欢小动物,但这个小姑娘第一次见到小白猫的时候,可以看出来那种喜欢是从心底生出来的,因为……因为她把我给她的火腿肠,自己没舍得吃全给喂猫了。

在她已经喂到第三根的时候,我观察了一眼,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又回过头来望着桌子上仅剩的最后两根火腿肠,想了想为了保住它们,我果断向她传授了向来绝不外传的逗猫大法。

我先是让小姑娘去找来一根木棍,然后在棍子的一端绑上一根绳子,拿着它就在小白猫的两边晃来晃去,然后小白猫就会去抓那根绳子,这可是我家小白猫最爱的运动之一了。

果然,小姑娘和小白猫玩的不亦乐乎,也不知道是她在逗猫,还是猫在逗她,唉。

我家小白猫除了喜欢玩,还喜欢午睡,倘若在它午睡的时候小姑娘来了,小白猫是绝对不跟她玩的,可小姑娘却不依不饶,依然拿着那根棍子在它面前晃来晃去。

小白猫就会懒洋洋的站起来,打个哈欠弓个腰,然后来个助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的一下就跳到了院子的墙上,翻到了墙的另一边。

这时候,小姑娘就会跑过来找我:大哥哥,大哥哥,小白猫又不见了,我们去找它吧。

她的小手牵着我的食指,像被一团棉花给攥住,然后拉着我就满村的找猫,大中午的,一个是欢天喜地,一个是昏昏欲睡,真是难为死我了。

后来,小白猫找到了,被我抱着领回了家,没过一会儿,后面还被跟踪来了一只小黑猫,这只小黑猫我认得,平常总是欺负我家小白猫,此时它正站在门外“喵喵喵”的叫着,看那架势,纯属挑衅。

我二话不说,拎起身边的棍子作势要去打它,小黑猫一看情势不对,今日恐怕占不了先机,一扭头,撒腿就跑了。

小姑娘走过来,昂起头问我:大哥哥,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撵走那只猫啊?

我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小白猫是好的,小黑猫是坏的,做人一定要黑白分明,做猫也是,知不知道?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听懂了的样子,末了还认真的点点头。

(三)

小姑娘倒也不是天天来烦我,但最多隔不了两天,她便又会重新出现。

有时候,她人还没进家门呢,便听见在门外喊“大哥哥,大哥哥”,有时候却又是一声不吭,等我出门到院子里的时候,一掀门帘才发现,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在那玩沙子呢。

我问她: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不回答我,在那嘿嘿嘿的傻笑着,然后蹲下来继续玩她的沙子,衣服上沾着泥巴,俨然已经有我们农村小孩的模样,我称她这是入乡随俗。

不过,为了挽救她的公主气息,我走上前去制止了她:走走走,我们不玩沙子了,我们去玩点别的。

她被我拉着去洗了洗小手,然后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问:我们玩什么啊?

我问她:那你想玩点什么啊?

她想了想,又反问我:你会比拳吗?

我又问她:什么是比拳?

她说:就是我一个拳头,你一个拳头,我们相互打,直到打败对方为止……

哈哈。比拳。行,就它了。

这可不怨我,最后的那一点公主气息是你自己不要的。

这可不怨我,想打哭你的想法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可不怨我,游戏是你自己挑的,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可是,没想到,游戏刚一开始,对方就使出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夺命连环催,我连退几步,平下心来想要破招,但是望着那两只握紧的小拳头步步紧逼,这哪有什么招数啊。

正所谓无招胜有招,最后我不得不认输,我承认,我败在了我的自负上面,败在了轻敌上面。

当下决定换一策略,采用迂回战术,然后想到一个让对方绝无还手能力的游戏。

我问她:你玩过转圈圈吗?

她回答:没有。

我暗自欣喜,这下看你怎么办。

我说你站好了啊,然后从后面拎起小姑娘,站在原地快速旋转,有一种飞驰人生的感觉。

转了三圈过后,我把她放下来,问她晕了吗?她说没有。

我就拎起来继续转,又转了三圈,问她晕了吗?她笑着说还是没有。

我还不信了,又拎起来转三圈,这下我没有再问她,因为她没晕我已经先晕了。

(四)

小时候,幸福是一件简单的事。

长大后,简单是一件幸福的事。

要说小姑娘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123木头人了。

小姑娘从我背后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喊“1,2,3,木头人”,然后立马转头望向她,而她每次都是往前只移动一小步,脸上还在扮鬼脸,要么是翻着白眼,要么是吹着鼻子,要么是揪着辫子……

呵,看在你这么卖力表演的份上,这个游戏就让你赢了吧!

等玩累了实在不想跟她一起玩的时候,就想个法子打算把她送走,于是,就对小姑娘说:你看哈,你天天在我家玩,一次都没邀请过我去你们家玩一次呢,哼。

然后假装生气。

小姑娘轻易就上钩了,十分热情的说:那我现在邀请你去我们家好不好?

唉,总算能把她送走了,总算给忽悠走了,快快快,我们这就上你们家玩去。

到了小姑娘家里,小姑娘热情的把她所有的玩具都拿了出来,摆了一整个桌子让我选,天啊,我居然有种唐伯虎点秋香的感觉,那就这个吧,拼拼图。

我把道具从盒子里倒了出来,准备按照图片拼出一匹骏马,可谁知道,我才刚拼了两块,小姑娘就把我手里的道具全部抢了过去,一边抢还一边说:这个应该放这里……

你玩吧,你玩吧,说是让我玩,可全程不还是让我看着你玩。别跟我说话了,我玩我自己的手机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可她才不管你是什么水呢,把拼图拼好后,还得意洋洋的问我厉不厉害?

你厉害你无敌,你比光头强还强行了吧,别跟我说话,我想回家。

小姑娘不让我回去,还要跟我玩过家家,按照她的角色分配,我饰演了一个卖冰棍的老奶奶,而她则饰演了一名美少女。

有一天,美少女去逛街,天气太热,正好路过一家小卖部。

美少女说:你这里有卖冰淇淋吗?

老奶奶生气地说:没有!

小姑娘跳出角色,笑得倒在了沙发上,指导我的台词:你得说你有卖啊!

于是我们重来,美少女路过小卖部,朝店里喊:你这里有卖冰淇淋吗?

老奶奶不情愿地说:有,快点买,马上要关门了。

美少女说:我要一个绿色的冰淇淋。

老奶奶说:没有绿色的。

美少女说:那明天有绿色的吗?

老奶奶说:没有。

美少女说:那后天有绿色的吗?

老奶奶说:没有。

美少女说:那大后天有绿色的吗?

……

绿色的冰淇淋什么时候都没有,我们不是刚刚才说好,桌子上绿色的那块道具是瓶饮料吗?你鱼的记忆吗?七秒吗?啊?

我要回家,我不想跟幼稚的女娃娃在一块玩了,我要回家……

小姑娘还是不让我走,眼神里满是不舍,要哭的样子。

我说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好不好,她说你不能留在这里吗?

我说我要回家吃饭了啊,她说你可以在这里吃啊。

我说我真的要回家了哈,你,你,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最后小姑娘跑到妈妈那里:妈妈,我们不让大哥哥走好不好?不舍的样子,委屈的样子,要哭的样子,把我的心快要融化了的样子。

我心一软,说那你跟我再回我家吧,谁知她立马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好啊好啊,还蹦到床上拿了她的小熊抱枕……

敢问这位兄台,你这是打算要住在我家了吗?

(五)

夕阳西下,站在小院里,可以看到天边的云彩被染得通红。

小姑娘又被我领了回来,她高高兴兴的在小院里面逗猫玩,我让她进屋吃饭,她表示没听见。

我走进厨房端出一碗香喷喷的糊涂粥,而且附歌一首:金糊涂,银糊涂,不如我家的老糊涂。

小姑娘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她走过来往我碗里瞅,问我这是什么啊?

我说:这是糊涂粥,喝一碗,青春永驻,喝两碗,长生不老,要不要来一碗?

她说不要,又撒腿逗猫玩去了。也是哦,人家现在尚处在童年还没到青春呢,根本不用担心这问题,我应该说“喝一碗,快乐童年”的。

反正无论我怎么劝说,都不好使,人家根本不接招,愣是拿小姑娘没办法。

等我吃过饭的时候,小姑娘正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画,我问她画的什么啊,她一边画着一边说是画的恐龙。

还别说,画的倒挺像的。

我指着恐龙的头部,故意问她:这是恐龙的哪个部位啊?

小姑娘瞅了瞅我指的地方,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恐龙的尾巴。

噗,差一点没把我刚喝完的糊涂粥给吐了出来,姑娘啊,以后你额娘要是让你学一门才艺的话,我看这画画就算了罢……

等到了晚上,小姑娘的爸爸送过来一部手机,说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来让她学习英语,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我教教她。

我问小姑娘:你现在都会什么英语啊?“苹果”知道是什么单词吗?

小姑娘一口气地作答:苹果是Apple,香蕉是Banana,小狗是Dog,小猫是Cat。

嗯,看样子基础功打的还不错,那我们来学习一下今天的内容吧。

于是打开她们幼儿园老师发过来的小视频,是一群小动物围在一起在开心的转圈圈。

我指着单词一个一个教她,这个读“we”,“我们”的意思;这个读“make”,“制作”的意思;这个读“a”,“一个”的意思;最后这个“circle”,呃,呃……

靠,最后这个单词,我不认识它啊,天啊,我堂堂一大学生的颜面今天就要保不住了吗,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当下急中生智,又看了一遍刚才的小视频,按照看图识字的道理,最后这个单词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圈圈”的意思了吧。

我告诉她:We make a circle,意思就是“我们转圈圈”。前几天我不还带你转圈圈了吗,你忘了吗?转了九圈,你没晕,我先晕了……

(六)

小姑娘的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先回成都了,留下小姑娘在这里跟着她奶奶。

那天一大早,爸爸妈妈准备出发去车站的时候,叮嘱她:宝贝女儿,我们先走了啊,在这里要乖要听奶奶的话。

原本以为她会像很多小孩离开父母身边那样大哭大闹,可她不是,小姑娘赖在床上,干净利落地说:走吧,拜拜。

一边挥手示意告别,一边又蒙起被子来,直到睡到中午才起床,真是没心没肺。

没过两天,小姑娘一声不吭地拎着一个袋子来到我家,然后放下袋子就走,我纳闷地翻开袋子看是什么东西,发现是一袋子丑橘,猜想应该是从成都那边寄过来的特产。

我问她是谁让你送的啊,可小姑娘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微信上和小姑娘的爸爸聊天,说丑橘收到了,很甜很好吃。末了,不知怎的,又发出这样一句感叹:不知道长大以后,她还会记得我吗?

小姑娘的爸爸说,那就电话和微信上常联系。

可我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怀旧却不说的人,往往只会把那份想念埋在心里。

而小姑娘之于我的特殊意义,也许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游戏中,让我明白那一句歌词的含义:

笑一个吧!

功成名就不是目的,

让自己快乐快乐,

这才叫做意义。

(七)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小姑娘了,也好久没听见她喊我一声“大哥哥”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低着头摆弄皮筋的样子,在那里问我:大哥哥,那你几岁了?

我还记得她蹲在那里拿火腿肠喂猫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把我传授给她的逗猫大法有没有忘记?

我还记得比拳时她那两只握紧的小拳头步步紧逼的招数,哪里有什么招数?

我还记得她玩123木头人扮鬼脸的样子,翻着白眼,吹着鼻子,揪着辫子……

我还记得她跟我玩过家家让我扮演卖冰棍的老奶奶的台词,嗯,下一次求你能不能给我分配个好的角色,比如花美男、F4、TFboys之易烊千玺……

我还记得她画的恐龙的样子,头部一定就是尾部,也不知道现在画画水平有没有进步?

我还记得教她英语的样子,后来我还专门查了单词,“ circle ”原来是“圆”的意思。

……

不知道小姑娘还记不记得我,好想听她再叫我一声,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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