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妖猫传》重塑了杨贵妃之死,为此也重塑了在这件事上对玄宗的褒贬。死亡之谜未解时,电影将作为皇帝的玄宗抬到一定高度,让他在危险面前毫无畏惧:面对感情上的危险,他在对方面前向杨贵妃露骨表白,并且没有处罚以下犯上的阿部;面对肉体上的危险,他散发击鼓直面安禄山。极乐之乐,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君王魄力,他藐视众生,因为他是天下的王。而这种蔑视是无情冷酷的,随后电影便用杨玉环的死将玄宗坠于深渊。白居易曾羡慕着玄宗和杨贵妃这段爱情,尊贵的君王担着白居易的期待。但后来得知真相后,白居易说了,这诗不必写了。这就是他在对玄宗表明自己最大的失望。一朋友看完电影后说,讲家国大义的时候,谈什么儿女私情,那么多人哄着杨贵妃去死已经是很玛丽苏了。可我看到的哪里是出自什么家国大义,若真的有义,何必说这个谎,何必让别人陪着你圆这个谎。没有家国大义,这是君权至上的个人主义。玄宗问杨玉环愿不愿意时,我很好奇如果她说不愿意,是不是要撕破脸了。她自始至终对爱都是有期盼的。不说她是不是真心想陪玄宗做这个骗局,至少她是真心不想面对真相。
而白龙的执念,则是充满少年气的,少年时代年轻气盛,许多时候做事不考虑后果,白龙活在年少,死于年少,一颗少年心从未消退,他珍视所有爱他的人,这种爱可以不是男女之爱,只是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情感。他曾经意气风发,爱师父爱丹龙爱贵妃,但是师父害死了贵妃,丹龙对他隐瞒了真相,使得他自己也成了间接杀死贵妃的人。白龙要报复,不只是为了杨玉环,甚至也是为了自己,他无忧无虑的白鹤少年的人生也因为这些伪善的面具而毁掉了。所以二刷影片时,看到极乐之宴上,两只白鹤飞向太液池上空时,我忍不住红了眼,太想哭了。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悲剧。
事实上从安禄山发动战争开始,所有人都是杀死贵妃的凶手。盛世不再,唐朝陨落,贵妃也该退出舞台了。诗和贵妃曾是那个朝代的印记,贵妃去了,唐诗犹存。白居易的人生篇章也开始书写了。
有人说妖猫杀人是《妖猫传》的头,我却觉得诗才是拉开《妖猫传》的线索。以诗入梦,梦回唐朝,这是电影尊重大唐气韵最好的证明。这个角度之新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新瓶装旧酒,不说杨贵妃这个旧题材老故事到底怎么样,是男人看到她就会爱上,是玛丽苏的鼻祖,或是什么的,首先装这个酒的酒瓶就是极特别的,更别说外包装了。陈凯歌的电影大概不需要担心外包装。
剧情上,前半截像是破案剧,后半截很快就从阿部的日记里找出真相。那还需要前面费那么老些功夫干嘛?为了凑剧本字数硬尬吗?很多人对剧情都是持这样的看法。但我不是按这个思路看的,所以倒觉得剧情挺好的。玄宗暴毙、妖猫对陈云樵纠缠不清,由此指向了杨贵妃这一人物,从而展开对她死因的探寻。从椒房的嬷嬷那里得到线索,开始怀疑杨贵妃的死因。从阿部的日记里揭开死因的。最后再由知情的白龙补充说明,于是补全了贵妃之死的整个情节。如果说电影是在破案,那这一切的确都来得太没有破案气氛,前紧后松。但如果电影只是为了揭秘,那整个发展是十分完整的。另外也有人说玉莲那个角色就是为了生一个角色出来让张天爱去演,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很怪哦,玉莲那个角色的效用不是为了说明妖猫对陈云樵的正式下手吗?问题只是这个角色没有重要到需要把张天爱的名字挂在主要演员中而已,她和丽香姐的角色重要程度明明同属一个方阵的,最多比她多中了蛊毒,而那蛊毒和杨贵妃中蛊毒也没前后呼应到哪里去,还是有点可惜了这条线。
选角没得说,有人看好张雨绮具有迷惑性的嗓音,有人看好空海贴近原著的小方脸,我倒是对丽香姐情有独钟。她的倚栏初见,她对空海不屑的那一哼,她在陈云樵落魄地投奔她时关门的那神情,真的是丽香姐本人了,她的戏份虽然不多,但都让我很喜欢。她的戏份好像是在跟你说,这男人是我的,但我不要了也就不要了,这是个自知且有资本的女人啊。至于黄轩的白居易,有的人说用力过猛,我其实也觉得白居易这个角色虽然随性但要表现洒脱时太突然了。这大概是文化所致,不是说白居易所在时代的文化,是说演员所在时代的文化,我们还是比较保守的,再怎么张弛也要讲究有度,所以既想肆意洒脱又摆脱不了国人印记,就是会有点限制。比如我们演不出外国诗人兰波和大卫的那种疯魔。但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挺喜欢黄轩的白居易的,不受拘束的诗人形象还挺可爱。还有李白,也就出来那么几分钟,但是那种乖张气真的很有趣。
电影有核,执念和放下,就是禅机。痛苦是执念,不再痛苦的秘密就是放下。放下了就得以解脱,得以在大风大浪中怀抱婴孩镇定自若。
说到执念,除了白龙的执念,白居易的执念也贯穿了这部电影,他对盛唐的向往,他对玄宗和贵妃爱情的推崇,都是他的执念。关于后者,具体可见他发现杨玉环的棺木是空的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松了一口气。都到那个时候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玄宗的君权至上。什么用一个盛世去换一个与他比翼齐飞的女人,全是屁话。可很多时候我们更喜欢那些屁话,这是这个时代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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