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我们家才搬到南京不久,住在南京军区炮兵司令部大院,宅院里平方居多,少见一些三层楼的楼房,我们家才来的时候住在文化村,即一排排的平房内,几个月后又搬家到了后面的院子,住进了一栋三层楼。几岁大的孩芽子,并不喜欢楼内的寂寞无趣,前院的文化村皮猴儿们嬉闹玩耍倒是更对胃口。位置即今天南京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南京1912。
父亲自小习武,文笔了得,早早就电台播出文稿,作为吉林市第一批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参加了东北抗敌演剧队,1947年参加了革命,去了北京总参谋部和小萝卜头的姐夫一起工作,后调来南京。杨家祖辈上在吉林也为名流之大户人家,有名镇一方的杨大律师,也有日本人统治东北时期就开着大旅店的富饶的商界老板,家底儿曾经多少有点儿。而我的姥爷,也就是母亲一家则都是正牌老革命,哥儿四个自山东烟台家乡跟随部队南征北战,到了解放以后才得知,枪林弹雨中的祝家兄弟四人牺牲了两位。
在那个动荡的岁月,我们的祖辈曾经经历过了怎样的惊心动魄!难以想象,也无从想象。我长大之后父亲说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走夜路的时候,不能走在马路边上,要走在马路中间,前后左右的目标都能在你的视线之中轻松暴露出来才是最为安全,八十年代夜间马路上车也很少,一次我夜晚聚会回来还真的被人跟踪,想起父亲的教导,于是一直走在马路中间,也一直用余光扫瞄那个跟踪我的人,我停他停,我走他走,就这样等我突然90度角直接走进了军区司令部的大门,才将一颗拎着的心放下,不由得愤恨回头冲着那个尾随者哼哼一阵冷笑,扬长而去。
1970年的十一月,我们自东北探亲回来不久就跟随父亲去了高炮75师师部,离开了热闹的大行宫,离开了有冰棍吃的南京城。在去师部的路上,才下过雨的洪泽湖大堤比较腻滑,驾驶员一个不留神,半个轮子悬空在了洪泽湖的湖面上,我们都一起下了车,等待后面一辆车跟进,将我们这辆造型艺术的吉普车拉回到路上,大家才上车继续向着师部出发。很多年以后,围歼过数只大螃蟹的战友大聚会,洪泽战友朱军请客游船洪泽湖欣赏微波荡漾的湖之美景,我想起童年时遭遇的险情,无限感慨,当年差点下了湖,如今洪泽战友几十年的交情深,一切缘分也许都是老天爷安排!
在太平恍如世外桃源的高炮75师师部大院一年多,遇到过春天当地竹林春笋破土而出的奇妙世界,院子里的几个大孩子带着我去挖春笋,结果没曾想被当地老百姓发现了,原来竹林深处还有人看管,大孩子们撒腿就跑,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只有我才几岁大,哪里逃得过去?于是乎灰溜溜被老乡抓住,稀里糊涂被一堆方言教训,反正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再大摇大摆地回到师部大院,不过后来再也不会去挖春笋了,这种犯错误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儿。
印象深刻师部大院后面就是一个芦苇丛生的湖,和一帮淘气的孩子一起干的都是厌蛋的节奏,穿着漂亮的裙子,用裙子做网去湖边捞小鱼儿,结果鱼是一条没抓到,裙子倒满是花花绿绿脏兮兮,回家被母亲一顿好个教育,怕我被水淹了。不得已抓鱼抓到了师部大院,院子里有一条不深的水沟通向外面的活水湖,一下雨那些小鱼自然游进了这条沟,拿着罐头瓶子捞鱼,那份快乐至今依然妙不可言!
在高炮75师的日子里,伙着一帮孩伢子学会了徒手攀爬,就是光着脚,双手向下撑着墙,双脚贴在门两侧向上爬,如若钥匙再拉在屋中可不用束手无策咯。当然,也学会了爬树,电影《小兵张嘎》里嘎子爬树把缴获的手枪藏在鸟窝里,就那两下子曾经我也行。最耀武扬威的还无师自通,学会了翻跟头,尤其是侧翻笔直,往往扬起轮番比试武艺的小伙伴们一阵喝彩。
那个时候的父亲经常下部队,一去就是两个来月,也就是那次下部队发现了一个安徽籍战士的才华,收当了弟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贺东久,他后来创作了《中国,中国,鲜红的太阳永不落》《桃花谣》等红遍大江南北的作品。当时,我大弟弟警惕性很高,负责看管我的小弟弟,小弟眼睛很大,嘴甜很讨喜,就是一日犯了糊涂,冲着一个穿军装路过家门口的解放军叔叔跌跌撞撞冲过去抱住人家大腿直喊“爸爸”,父亲下部队时间太长,这是想父亲了呗!赶巧那天父亲正好回了家,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场景,赶紧过来抱起了三毛,搂着稀罕的不得了,我和大弟只好对视一下,一家子最受宠的宝贝儿自然是只有老巴子。
七十年代初师部管理科科长姓陶,高高胖胖的陶叔叔家有三个大儿子,就住在隔壁,他这三个大小子自是比杨家三个毛孩子大出许多。一日里给弟弟们表演完爬墙上树后,无趣的四下寻找目标,昂?发现陶叔叔家的窗户下面多出了一口缸,我好奇地走过去,扒着缸沿一看,天呢!里面养着几条在游泳的鱼,立时兴致勃勃把溜溜滑的鱼一条一条很费劲捞出来,放在泥巴地上我们姐弟三个一起玩儿,天气太热的缘故吧,鱼最后居然都不动弹了,我又把不会动的鱼丢回缸里,啧啧这鱼也是娇气,玩着玩着就牺牲了。结果那次惹了大祸,陶叔叔家的一个儿子看到鱼都死光了,嚎啕大哭,我一看不好主动承认错误是我干的,陶叔叔一家都不相信,我很坚定地说就是我干的,一个几岁的丫头片子,罢了罢了,不过后来他们家把缸搬到了家里面,再也没有把鱼养在窗户根儿的位置。
现在龙虾早已在盱眙人民的炒作之下,成功地举办了龙虾节,堂而皇之地挂个名牌远销海内外,成了高不可攀的名菜佳肴。当初龙虾还叫喇咕,大家都嫌弃它脏,根本没有人吃,在雨天自由自在的在师部大院张牙舞爪爬行,这小东西喜水,不下雨不出来活动,雨越大喇咕的爪子爬动的越快,我那个时候经常打着一把油布伞跟着喇咕,看这些小东西着急忙慌的都去哪儿,主要是好奇老巢在哪里,但是往往跟到最后都是一场空。此时,宣传科的战士们用木头给我们姐弟做出了非常传神的红缨枪和一把手枪,这是我们童年时期保家卫国最豪华的装备。
为了改善战士们的伙食,师部大院里面有一个养猪场,几个战士和电影里的饲养员一样都是戴着白护袖,戴着大围裙,拎着桶给长着一副副妩媚长眼的猪儿们喂食:“啰啰啰啰啰!”猪们没心没肺呱唧呱唧香甜的抢着长方型石头猪槽里的食儿,那些猪食自然都是食堂里的剩饭剩菜纯粹天然。部队大院里不许养狗养猫,只有食堂养的几头肥猪,所以孩子们经常去玩儿的地方自然还有了养猪场。终有一日,院里的一众小伙伴欢呼雀跃,因为老母猪下猪仔了,大家冲锋陷阵一样的飞一般跑到猪场,看到了一头接一头的小猪神器般变戏法一样的出来了。再后来的日子,猪场传来了一头猪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原来是年关在即,食堂要杀猪改善伙食,估计被宰杀的一定是那头最肥的猪。几个战士围追堵截,把那头最大的猪五花大绑,猪的叫声又尖又长,但是那音域却是并不怎么宽,一刀上去了结完事儿,那个会杀猪的战士在我们的眼里一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高炮75师的师部在泗阳老县城的一角,在苏北土地上生活的那种宁静而幸福的自由自在,带给我们的可以说是孩童时期最撒欢的记忆,后来父亲奉命调到南京军区政治部人民前线报社,这往后的许多年一直在深宅大院里度过。再去泗阳,已经是几十年以后我在工业大学后勤管理处工作阶段,党总支搞活动选定了泗阳的一个乡镇小学去扶贫,故地重游,那里的一草一木仿佛是那么熟悉,又仿佛那么的陌生,生命中的苦与乐都已然成为了过程,成为了墨戏之作的写意画,后来我写的一篇文章当时为后勤管理处在学校搞评比中获奖出了力——《意杨之乡》。
杨春燕 2019.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