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友常的儿子段青松要上初一了，去的是县城一所重点中学。段家人皆大欢喜，他们要请亲戚们来家里吃一顿。可是头疼的事来了：望子成龙的友常想要儿子坐个好位置，希望班主任多多关照。于是，他寻思着给班主任送礼。
送什么好呢？段友常夫妇在家琢磨着。这对他们来说还真是一大难题。老实巴交的他们，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种田喂猪，很少处理这类事情。他们冥思苦想，没有结果。眼看开学在即，夫妻俩愁眉不展，辗转难眠。于是，趁着请客，他们向亲戚们打听。
耿直的友常嚅嗫半天，没说出话来。急得他媳妇快语连珠：“我们想给青松班主任送礼，不知送什么好。你们给支个招儿。”亲戚们各抒己见，有建议送钱的，有建议送烟酒的，还有建议送黄金的……
友常夫妇听完，眉头上又多了几道褶子。前段时间闹猪瘟，家里的猪都倒下了。卖猪是不可能的了。双抢后收的谷子卖的钱要用来交学费。望着墙角不知何时接起的蜘蛛网，夫妻俩无限惆怅。总不能去借吧？为这种事去借钱还真说不出口。
媳妇儿看他整日唉声叹气的，心生不忍。于是她找到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陪嫁的旧皮箱，翻出一个布包来。这个布包花色很老旧了，手工缝制的，上面的霉显示出它有些时日了。她层层打开来，是个存折！
友常眼前一亮，目光又瞬间暗淡下去了。他那双满是黝黑指甲的手，颤颤微微地接过存折，缓缓打开来。上面一笔一笔小量的存款全是他们夫妻辛苦的积累。“不行！这个钱不能动！要留着给娃娶媳妇儿用！”友常一咬牙，啪地一声把存折合上了。他默默地点上一根烟，吞吐间全是愁云。他恨自己为什么囊中这般羞涩。
家里的母鸡下完蛋，咯咯地走着。友常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再聒噪就把你宰了！”突然，友常一拍脑门，把媳妇儿吓了一跳。“鸡，鸡，送鸡！”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手里的烟灰四下洒落。
夫妻俩商量着把家里两只大母鸡送去。土特产，城里少见，自家富余。送鸡合适！
开学那天，天刚亮，一家子早早地起床了。吃过媳妇做的面条，友常带着儿子拎着鸡搭最早那班车往县城赶。车上的人真是多呀，友常父子找不到座位，只好站着。友常一手抓着拉环，一手拎着鸡，生怕它被踩坏了。青松个子不够高，只好抓着父亲的衣袖。人群把他淹没了，青松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上很是颠簸，车子像是个醉汉，摇摇晃晃。车里的人跟着左右右摆。时不时能听到叫骂声：“哎哟！踩脚啦！”“要死啦！我的脚趾要断了！”友常的鸡被挤得惨叫，像是抗议一般，它拉了一泡屎。这下周围的人捂着口鼻，像躲瘟疫似的远离友常父子。瞬间，青松感觉周围的空气流动了。没过多久，晃荡的车子把人群再次晃拢来。
友常既难堪又辛酸。看到“泉峰车站”几个大字，友常如释重负。终于到县城啦！这会儿太阳由先前的蛋黄变成了被搅匀的蛋液，路面被烤得热气腾腾。车站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程。为了让孩子早点报到，友常邀了辆摩托车直奔学校。
校门口的公布栏里赫然写着新生分班名册。青松很快找到自己在1905班。班主任姓秦。父子俩按照路牌指示，很快找到了1905班教室。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衣服，一边跟家长低声交流着，一边拿着花名册给排队的学生登记。汗水流过他的脸颊，浸湿了他的背。
“想必那个就是班主任秦老师！”友常对儿子说：“你去排队报名，我在一旁等你。”儿子依言排在队伍里。友常四下打量了教室。他很满意，这比村里的教室环境好太多了，窗明几净的，显然有人提前打扫了卫生。着看忙碌的秦老师轻声细语地跟学生交流，友常很满意，他觉得这样的老师，这么好的环境，一定能把孩子教好！
轮到青松时，教室里报名的人不多了。“家长来了吗？”“在！秦老师您好！我是段青松的爸爸。”“您好！这个天太热了，您坐到风扇底下凉快凉快。家里离学校不算近吧？”秦老师笑着请友常坐下来。“可不是嘛，我们一大早坐车了，这个时候才到。”友常挠着头回答。
填完表，交了学费后，青松的报名算是完成了。友常带着儿子在教室外面的楼梯口坐着。直到最后一个学生报完名，秦老师才关风扇准备离开。友常听到落锁的声音，赶紧拉儿子站起来。
看到他们，秦老师吓了一跳，脸上很是讶异。“您不是给孩子交了学费了吗？还有事吗？”“我……我给您带了只鸡。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吃谷子的鸡。”友常嚅嗫着。“您不用客气的。”秦老师脸上泛起红云，显然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不！不！这鸡您一定要收下的！我们农村娃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这孩子争气，自己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还请老师多多关照。给他排个好位置！”友常急着连连说，生怕老师不答应他的请求。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是农村娃。您放心，我绝对会公平地对待每一位学生。我们的座位是按身高来排的，照顾个别特殊情况的学生。”秦老师坦然地说着，并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友常的手。他眼底微泛泪光，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的父亲望子成龙的样子。
友常很是感动。他感觉儿子太幸运了，遇到秦老师这么真诚友好的老师。但是他心里无论如何希望秦老师收下这份心意。他感觉这样的好老师值得他尊重。于是，他不由分地把装有鸡的袋子塞到秦老师手里，转身就拉着儿子跑下楼去。
秦老师抓着袋子，一边想要追上他们，一边冲他们喊：“慢点，请慢点！别摔着！”像是怕被抓住一般，友常父子一溜烟消失了，留给秦老师的是一阵风。
看着这份浓浓的情谊，秦老师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认真工作，俯下身子，赤诚以待，帮助孩子们圆梦成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