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风岭是一条险道,从它的名字就可见一斑,现在交通发达,国家强大的基建工程将道路修地又宽又畅,但是放在20世纪70到80年代,危险系数确实跟它的名字相配,道路陡峭曲折,一面是逼人的山崖,另一面是崖下深谷。
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大雪纷飞,道路湿滑,听到某人走到抢风岭的时候,都为他捏把汗,就是在这附近有一个小煤矿,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倒闭,每次开车路过的时候,父亲都会说一句:这是你爷爷当年下窑的煤矿。
我的父亲生于70年代,那个时候国家都还不是太富有,包产到户还没有实行,所以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比较低,但祖父是煤矿工人,再加上奶奶是勤俭持家的一把手,父亲的生活水平相比较其他人而言还是很好地,衡量标准就是他能吃上白面馒头,在那个年代白面馒头就是一个家庭的衡量水准。
但是这种生活是建立在祖父艰苦耕耘地辛勤之上,煤矿工人并不是有安全保障的活儿,时常朝不保夕,但就是这样一份职业,在那个年代人们还是想尽各种门路才能挤进去。
从祖父生活的村庄到抢风岭煤矿有四十多公里,祖父却常常仅凭两条腿去丈量这段路程,有时候运气好,会碰到顺风车,大多时候都是步行,有一次他为了早早回家,抄一条翻越山岭的近道,走到半道的时候发病,倒在半道,若不是恰好碰到一个人,他可能已经死在荒无人烟的山岭。
我那个时候还小,祖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大多时候不耐烦,更别提他在煤矿如何受尽欺负,别人休息,让他去装煤车,我听了之后憋屈,忍不住顶他:活该,别人欺负就不会反抗嘛。
煤矿给祖父留下很多后遗症,比如他腿疼,他的手指常年都是黑的,却也锻就了一副吃苦耐劳的筋骨。
从祖父的村庄到抢风岭煤矿,祖父从春天走到夏天,从秋天走到冬天,每次走地时候,祖母给他的背包装地是咸菜,馒头,可能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他背着包裹,留下祖母,自己的母亲,还有两个儿子,独自上路,有可能是万籁俱寂,星辰满天的凌晨,也有可能是大雪纷飞,肃杀冷寂的冬日。
他要九个小时之后才能到达煤矿给家里人捎个口信,而家里人等到他的口信已经是几天之后,然后等待他的是繁忙的劳作,他身后是家,身前是一家人的生计,我那胆小而又怯弱的祖父,经过多年的筚路蓝缕,用他的双手为子孙挣下一分一分的钱,却从来不会干涉钱的用途,悉数交给自己的妻子。
他跟我说,他最高兴的时候是每次从煤矿回来的时候,从那条山路看到家里那星亮着的灯光。
我现在吃的每一份食物,穿地每一件衣服都有他当年的基石,我又有什么权利说他怯弱,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可惜他已经不在,我多想再听他说说那些作古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