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多次大起大落的个人经历,儒道禅三家思想的熏陶,对现实功名利禄的宠辱不惊以及超脱世俗,旷达清奇的人生态度等等,使得他逐渐改变看待世俗的角度,达到追求物我合一的超然境界,体悟出“随物赋形”的哲理,从而提出“随物赋形”的文学创作理论。
他认为为文可以像漂浮之云、流动之水那般无所拘束,于所当行处且行,于所当止处且止,并不是不要文采,而只是要出于自然,“随物赋形”,如此方能塑造出鲜明之象,充满灵动之趣。
作于黄州的《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一诗正是体现“随物赋形”的典范之作。“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开篇两句描写江城地面湿热草木茂盛,随后引出幽寂雍容的海棠花。诗人将海棠比喻为“佳人”,她风姿天然,孤芳自赏。
一面写海棠花清秀美好,流畅地写出她于不同场景下的姿态神情,一面又以幽默的语言写自己与海棠相遇,以花之娇美与人之衰朽作对比。当时遭遇贬谪,逍遥自在的东坡遇见了她,正是彼此相照,感慨颇多。他寓情于物,自喻为孤芳自赏的海棠花,运用比喻、对比等手法,从多角度、多层面抒发自己无限的愁绪,从而达到物我合一的境界。由此可见,苏轼在创作过程中根据灵感的不断涌现,写心中之所想,文势顺畅,思想感情亦自然灵动,全诗表现手法多样且极尽曲折变化,诗句之间正是呈现出了“随物赋形”的文学观念。“该诗无论状物写人都表现出很强的层次性,写花是空间性,写人是历时性,都率意独至,意到笔随,随物赋形,从容自然,表现出超妙的艺术本领”。
又例如题画诗《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首诗语言通俗流畅,自然质朴,不加雕琢。诗句再现了原画的画面,尽显自然之态,又准确传达出其中意境。苏轼提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反对“浮巧轻媚,丛错采绣”、“好为艰深”。他赞赏诗的“奇趣”,却严厉指责那些“求深务奇”,以至“怪僻而不可读”的诗作。再如小诗《东坡》,虽短小简洁,却也体现出了“随物赋形”的思想。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此诗文笔精致流畅,自然脱俗,描写了夜晚时候诗人在坎坷的路上行走,经过雨水洗礼后月色清明,路上悠闲漫步的尽是山野之人。尽管山坡的路坎坷难行,但诗人就是喜爱拄着拐杖铿然的声音。全诗灵动自然,一气呵成,写景状物变化多端,情感跌宕起伏。此时苏轼陋居于东坡,其心态已经逐渐开始转变,他超越苦难与世俗,以清奇自然的语言抒写超然的情感,呈现出清明旷达的境界。
还有苏轼笔下著名的咏物五首《小圃五咏》,其中所咏的人参、地黄、枸杞、甘菊、薏苡。“青荑春自长,绛珠烂莫摘。短篱护新植,紫笋生卧节”咏枸杞,“青桠缀紫萼,圆实堕红米”咏人参,“绛囊悬荔支,雪粉剖桄榔。不谓蓬荻姿,中有药与粮。舂为芡珠圆,炊作菰米香”咏薏苡等等。此五首诗无一不将所咏之物的外在形貌与内在性质描绘得淋漓尽致,皆显示出苏轼“随物赋形”的高超造诣。
还有如《南堂》《红梅三首》《海棠》等诗文,都体现出“随物赋形”理论观念和哲学思想。自贬谪于黄州时期,“随物赋形”说正式形成,随后苏轼的各创作中都或多或少体现出超脱俗世,自然流畅的“随物赋形”思想。实际上,黄州之贬,苏轼实现了观照对象与观照视角的双重转变由社会转向自然,由功利转向审美。正因为这种转变,苏轼摆脱了被贬黄州的世俗情累,以超旷的审美心态心与物游,呈现出洞达天机的超然与轻松。
苏轼的诗词文作品多表意流畅自然,驱于心中灵感而作,如奔腾之水一般喷涌而出。虽表现方式曲折多变,情感层次变化丰富跌宕起伏,而文之气势顺畅,以自我与外物融合与一体的状态,顺应外物的千变万化,自由地进行文学创作。特别是自黄州贬谪之后,由于心境的变化,苏轼所作之诗词文皆表现出“随物赋形”的文学创作观念。既顺应自然外物,又不拘束于此,常能别出新意,使得文章作品呈现出一种超脱世俗的自然之美,浑然一体而境界高妙。苏轼的“随物赋形”说之内涵意蕴以及在大量作品中的具体展现,都对后人的思想境界,对后世文学流派的发展以及对整个文学文体都影响重大且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