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聽同學分享履卦心得，提到練鋼琴的孩子有時會跟老師說，我練了很多遍還是彈不好！思緒一下子飛到多年前自己一個人窩在上海重拾鋼琴的歷練過程，帶著曾經在學音樂之路上的挫折與自卑、與那些改也改不掉的老毛病，只在手指的訓練上做到重新歸零。我想這應該是多數人在「歸零」上的通病，難以意識到歸零的不夠全面徹底。
幸好，再度重拾音樂是自己的選擇，不是為了外界因素，純然希望那時有音樂相伴。於是當一首曲子練了二十多遍仍然不流暢，小牡羊再次遇上自認為笨拙的自己，卻不再像孩提時代一心想著逃避，而是跟自己說，二十多遍不行那就三十多遍吧！三十多遍了還是彈不好時，又跟自己說，那就四十多遍吧，不可能永遠練不好！
若問為什麼能這樣一遍又一遍的練下去？因為想享受從自己的手指擺動中流洩出美妙的旋律，一首曲子彈的坑坑巴巴可就不是享受了。是的，也許僅為了一瞬間身心能徜徉在觸不到的美好之中，要付出不知盡頭的練習時間。
然即便練習的再多，當老師在一旁驗收時，有時難免出點小錯。孩提時代總覺得這樣就把前面的辛苦都毀了，氣自己為什麼在老師面前不彈對、氣自己怎麼如此倒楣、還氣這一彈壞老師都以為我偷懶了！
重拾鋼琴後再遇到這樣的情況，反應倒是淡了很多。若老師覺得這首還要再練，那麼就繼續練；若老師覺得手抖手滑應該加強基本功，那就跟徹爾尼作朋友；若老師覺得偶爾一個小失誤不計較，那我們就練下一首。練什麼不是練？練什麼不都是讓自己得以享受音樂？所以不在乎老師怎麼評價、會不會嫌棄學生笨。而自己究竟付出多少心力、實力在哪，自我評價皆在心中，何需向誰解釋？
履卦初九小象曰：「素履之往，獨行願也。」素履，是多麼素樸的在做一件事！素，不多添任何一分額外不必要的欲望行囊，踏踏實實走出每一步。能夠做到這樣，是因為有「獨行願」──生命最獨特的願力，不為滿足他人、外在的聲音，只為內心真正嚮往。故而不需企盼他人理解，踽踽獨行亦瀟灑。
莊子在《逍遙遊》形容宋榮子的境界：「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一個人能清楚界定出內在與外在的區別，安定於內在聲音，知道生命真正的榮耀是做自己的光芒，真正的屈辱是不以自由意志發光而完全仰賴外界評價所妝點的自尊自信，如此去展開、去完成生命中的「獨行願」，才能素履。
童年時候與成年之後，同樣是學琴，為何小牡羊會有不一樣的學習態度？正是一個忙於追逐外界掌聲、一個獨行於自己才能理解的心願。
「素履」不是向外哭訴：「我真的很努力，但是我太笨、我很可憐、我不是故意的。」「素履」是踏下的每一步，是怎樣就是怎樣，然後接著腳下「是這樣」的這一步繼續向前進，即使反覆苦練，臨場依然出錯，也要接受現實，這亦是「素履」，而後才能進入履卦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貞吉」的境界。沒有「獨行願」，外界的聲音一不支持，人就受挫受阻，怎麼獨自坦蕩的把一條路長遠走下去？
所以很多時候，解釋就是掩飾，尤其在理解「素履」的人心中，一目了然。個案諮詢中有些人看似非常積極，不斷拋出各種的提問：「我怎麼才能？怎麼才能？」殊不知愈是這樣積極，愈顯示出自己急於跳過腳下這一步，不願接受它本來的面貌，腳步虛浮，哪也去不了。知道個案在這種狀況裡，就要把他拉回來，好好踏在這一步上，不陪同他空畫未來的大餅，這也是諮詢之路的「素履」。
台北的小牡羊
二級心理諮詢師
矢志喚醒眾人心底潛藏的至純智慧，以善知識結天下善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