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爷爷是能看见阴魂的瞎子。
爷爷的母亲生完三个儿子后过世了,爷爷的父亲从此便不着家。爷爷和二爷三爷都是爷爷的奶奶养大的。这样的话,我家从高曾祖到父子孙以及曾孙在内的七代人就联系起来了。
爷爷的三弟十八岁就夭亡了,我的高祖母每天夜幕降临时都要哭天抹泪的呼唤一阵她的小孙子。那天,高祖母照常呼唤她的小孙子归来。爷爷一进大门,分明看见三爷爷站在屋檐下隔着窗子往里面看。三爷爷见爷爷进门就溜进后院,爷爷追进去竟没找见。爷爷面见高祖母一边哭泣一边跪地劝导:“婆,您别再哭三弟了,再这样下去,您受不了,三弟也不能安然地投胎转世啊!”高祖母偷偷抹了一夜眼泪后好像明白过来,就不再哭了。
我二爷和二婆生了一个女儿,出嫁后难产死了,身下再无儿女。我大伯父母也只生了一个女儿,早亡。我二伯没有结婚。所以,我们家自高祖以下到我这辈,只有亲弟兄,没有堂弟兄。我负责过年给先人袱纸寄冥币已有多年,清楚记得我们家接送的先人有高祖父母、曾祖父母、祖父母、二叔祖父母、三叔祖、伯父母、二伯、父亲等十三位。
还好,我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成活六个,五子一女,香火便旺起来了。
这事不好吗?不知不觉中我二婆只和伯母同病相怜,忌恨起多子多福的母亲。关于我二婆的做派,不止我母亲有怨言,村里人都有看不惯。早就说过,我婆已经够母亲受的,二婆也没拿母亲当侄媳妇看待。
母亲手里埋葬的老人,按时间顺序依次是:一九六一年四月的爷爷;一九六四年八月的婆婆;一九六八年腊月的二爷;一九七二年二月的二伯;一九七六年七月的二婆;一九七八年六月的伯父;一九八四年冬月的伯母;一九八八年九月的父亲。
家里所有老人的忌日和所有子孙的生日,全部装在母亲的记忆里。让母亲健康长寿吧!
爷爷一九六一年过世时七十有八,不是饿死的,而是自然老死的。母亲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饿得最严重的是她,其次就是大姐。爷爷年逾古稀,劳累一生还瞎了眼睛,我父辈弟兄三人自然千叮咛万嘱咐要给爷爷吃上。
爷爷年事已高,加上眼瞎,已经好多年没有出门了,正在生育大姐和大哥的母亲有更多的时间听爷爷讲故事。母亲的故事有一半是自己亲见亲历的,有一半是听爷爷哭诉的。
爷爷给我们村地主家做短工,掌柜的人很好,不仅给爷爷的饭里放盐,还允许爷爷回家时给高祖母端一碗。这待遇,放在今天的红色资本家企业里,想都不要想。所以在社会主义改造时期没收地主家的房产,论成分有分给我们家的五间,爷爷说什么都没要。至于二爷家,更以无儿无女为由,死活不接受救济。二婆是我见过的唯一祖辈,在土窑里终了。
爷爷太抽象!我无缘见过爷爷,我的儿女也没有见过他爷爷。我要耐心采访听力不好的母亲,加快敲击键盘的速度,争取给后辈们多留下些关于家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