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桥词典》是我看过的第一本非传统形式小说,它以词条的独特笔法记录了一个湖南省汨罗县马桥小村的过往历史,利用115个方言词条为马桥的人和物树碑立传,在他的笔端下,我认识了那些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却又永远活在作者记忆里的人和物,也认识了很多我们并不熟知的却独自在偏僻角落熠熠生辉的方言词。
马桥的人
马桥人和普遍的农村人一样但又很不一样,他们也大多穿着缝缝补补的衣服,占着一小片方圆之地,喂着猪狗鸡鸭;但是他们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特征,他们之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操着一口外来人听不懂的马桥方言,固执而坚定的居守在自己的小地方,他们羡慕着外面的生活同时又抗拒着时代的发展。
我们听过普通话里的“晕船”、“晕船”、“晕机”,但是肯定没有听过马桥人的“晕街”,这是他们独有的病,一到街市里就会发生,常常是面色发青、耳目昏花、食欲不振等等,但是很明显的这不是一种病,也许,这只是他们对陌生事物对新生事物的没来由的抗拒,他们不熟悉煤油,闻不惯汽油,他们也不愿意坐汽车,他们羡慕着城市里吃国家饭的人却又反感着城市。
变化总是很久才能传到这个闭塞的小村,马桥人自顾自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作者的笔下鲜活的存在着,主动与社会隔绝的“神仙府”四大金刚;身上永远背着重物的不会说话的盐早;最会发歌确是个阉人的万玉;有些宝气的岩匠志煌……他们都是作者下乡时认识的马桥村民,他们穷苦,落后,但是都努力的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淳朴而善良。作者以一个下放的知青身份认识并融入他们,如今以一个回忆者的身份来怀念他们。
马桥的物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村庄里都有那么几只性格独特而鲜明的牲畜,它们被村民以特定的情感命了名,或者有自己的传说,或者在那一方土地上衍生了自己的特权,别的我是不知道的,但作者笔下的马桥是有的,两头牛,一头叫“洪老板”,另一头叫“三毛”。
“洪老板”是一头大牛,生来耳朵就有一个缺口,村里人都认定它是某某的转世,因为那个叫洪老板的人左耳上也有一个缺口,他上辈子恶事做多了,这辈子就被变成了一头牛,又因着革土豪的事,马桥人对洪老板怀着深仇大恨,以致于这牛并不受喜爱,拉犁拖耙挨鞭子,最后以惨烈的模样累死在了滚烫的泥水里;还有一头叫“三毛”,村民怀疑他是从岩石里蹦出来的,因为全马桥只有岩匠煌宝治得住它,在煌宝的手下,“三毛”温顺的像棉花条,尽管这牛脾气丑,但确是一条“挂栏”的牛,在一次失踪两天后竟然自己浑身血痕的回来了,明显是从盗牛贼那里逃出,这头性格鲜明的牛最终因为伤人事件被煌宝亲手了结了生命,带着煌宝的眼泪走了。
马桥人对待物都注入了情感,带着喜怒哀乐,他们将自己熟悉的物都纳入了生活,纳入了生命,也许这正是农村人所特有的,就像是《活着》里,福贵在生命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买下了一头要被宰掉的老牛,因为他觉得它通人性,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一起回忆过往,一起等待属于他们的黑夜到来。
马桥的话
马桥的语言是属于马桥人的,外人大多难以理解,也许是它所在的省份和我的故乡相邻,他们的方言有些许和我知道的方言相像,于是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少了些晦涩,多了些亲近与熟悉感。比如“醒”,在普通话里它不存在贬义,但在马桥,在我的故乡,却恰恰相反,是蠢的意思,“醒子”就理所当然的成了蠢货的意思。又如“夷边”,在马桥村民眼里可以指代除了马桥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不论是邻村,北京还是国外,统称“夷边”。还有很多很多,这些方言在他们那一块小小的村落一直流传使用。
马桥的话不是共同语,它或者粗俗,或者直白,或者委婉,但我觉得这之间有很大的一部分,它所展现的是先民或者民族的智慧,我们或者不需要学习这些,却也值得去细细品味。
不管是马桥方言还是其他方言,我觉得方言就是文化代表,就是对那片土地的最好记载。十里不同音,这是我们中国特有的一种方言文化,即便是在一个县城,但不同的村落之间仍旧存在发音差异。如何不论,这些都该被好好传承下来,它不是我们的所有物,我们不可以随意丢弃。普通话作为我们国家使用的一种共通语言,但也许有一天,在普通话的霸权主义下,一代一代衍生下的新人会渐渐忘记最初的语言,这是社会不愿意预见的。所以,在“同”的情况下也要存“异”,也要好好保护这些方言,不要让它们消失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
《马桥词典》作为一本形式独特的小说,向我们传达了许多值得思考的问题,关于农村,关于社会,关于语言,关于很多很多,只要我们用心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