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之前,气温反扑的最后一段时间。温度炎热到眼前时时刻刻都是蒸腾的热气,所以怎么看世界,都是一片模糊的样子。
所以,他怎么也看不清她。
隔着一条车流穿梭的马路,温觉站在一家书店的门口,那是他们经常一起放学结伴去的那家书店。书店的两边是蔓延到看不到路尽头的梧桐树,叶子的最外围已经开始泛着金色,似是荼靡前的最后茂盛,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筋疲力尽。
他就那样久久的隔着这条似乎怎样也跨越不过去的马路看着温觉,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个脸颊和记忆中有着璀璨光芒的双眼。他认出温觉紧紧握在手里的那本蓝色地图册,其实这是一本非常平常的地理图册,是任何一个高中生都有的指南,他也很清楚的记得在地图的第14页是全球洋流图和世界四大渔场的形成原因。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耐心的给她讲解过这一页,也不知道徒手画了多少次更简洁的洋流图给她,可是她却总是将日本暖流和千岛寒流的方向画错,渔场的名字至那天也从来没有完全记对过。
至那一天,那一天?
他忽然觉得头痛,好像脑袋里面突然扎进了一根针,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就这样不停地扎刺着他的脑神经。他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什么,是什么呢?是忘记了一定要在上第一节课前提醒温觉把牛奶喝掉,不然她一定会忘记,直到转天早上才会喝掉?还是忘记将下午英语小测的答案提前写好一份给温觉?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他出神的瞬间,对面的女孩似乎也看见了他,冲着他绽开大大的笑意。那笑容和记忆中不差分毫,有着最耀眼的光芒。是呀,她的性格他最了解了,直白的就只有一条肠子,眼里也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看着带着笑意向他飞奔而来的人,他终于记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手里挥着那本蓝色地图册带着笑意向他奔来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卡车,但是他看到了。是的,他一直那样谨慎的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在长达十几年的时光里面,一直保护着她。他再次感觉到自胸腔蔓延到喉咙最后到整个口腔的血腥味道,那种致命的绝望感,那种感觉到生命在流逝,感觉到身体在变凉,手已经变得没有力气了的绝望感。他还能看见她的面孔,仿佛已经傻掉一般跪在他的身边。他想要抬手将她不停落下的眼泪擦干净,可是他却只感觉到越来越冷,然后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是了,那一天,失去比死亡还要可怕。
他自绝望的记忆中醒来,便看见马路对面的人已经蹲了下去,肩膀剧烈的颤抖,然后发出了凄厉的哭声。是那一天,他合眼之前她都未曾发出的声音。那哭声因为太过于凄厉,让他的整个灵魂都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他奔到她的身边,想要将蹲在马路边的那个人紧紧的拥在怀里,可是死亡早就已经让他失去拥抱的资格。
‘温温….我知道…..对不起…..’
那本蓝色的地图册还被温觉紧紧的握在手里,因为太用力指甲陷入皮肉,勒出青紫色的伤痕,他知道她想要道歉,那未曾脱口而出却在她心里说了千百遍的对不起,他已经全部都听见。
温温,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让我们本该幸福的一生冠上如此绝望的终点,那些说好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和你一一去实现了,该怎么办呢?我也真的很绝望,我还能做什么呢?以前我总以为,是要我努力强大一定可以保护你,可是我又该如何和死亡做抗争呢?
温温….我从未想过我会这样死去…我也从未想过死亡会这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