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2006的冬天,我在济南的一家出版社做排版的工作,长年累月的朝九晚五和经常性的五加二模式的工作使我丧失了刚毕业时那种豪言壮语,整日如一个机器人般每天做着重复的工作,乏味至极。在濒临春节的时候,我用自己诚恳的眼神,卑微的态度,软磨硬泡的赖在编辑部主任的身边,终于为自己多争取了几天回家的假期,如同大赦般,一下班回去我就满心欢喜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打算第二天一早就踏上归途。废寝忘食的干了一年,这下终于可以舒展舒展我这一年以来时刻绷紧的小神经了。
在城市呆的久了,身心俱是疲惫,这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我一定要好好的休息休息,美美的享受一下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由于路途较远,自己的村子又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当我风尘仆仆的回到自己的村子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雾气蒙蒙的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街上没有任何人,寒冷的风呼呼的刺的脸颊很疼,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向村东头家的方向走去。
走过了前面的拐角不远处,在朦胧的视野里我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佝偻着背,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像是刚从田间忙完回来,我走过去,原来是离我家一街之隔的二大爷。
“二大爷,这么个点才回来啊!我笑着打招呼。
二大爷扭头一看是我,乐呵呵的笑了,
“回来了,小瓦”?
“嗯,回来了,坐了一天的火车,累死了”。我看着寒风中的二大爷,他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以外,几乎和上次见他时没有什么区别。
“那赶快回家吧,外面天冷,”
“嗯,你也是,二大爷,晚一点我去你们家玩”。说完,我转身急匆匆的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后,舒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吃完晚饭后,我对妈妈说,到二大爷家去玩玩,没想到妈妈却一脸惊诧的看着我,
“二大爷,?你二大爷已经去世了”..
妈妈的话如一记惊雷般迅速打过我的脑袋,“去世了,不会吧,我刚才还在街上遇见他和他打招呼了呢?”
“傻孩子,又吓唬你妈,”妈妈笑着打了一下我的脑袋。“你二大爷去逝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月了”,说起二大爷的死,妈妈眼圈突然红起来,“多好的一个人啊,还没开始享福呢,说没有就突然没有了”。
帮妈妈收拾完碗筷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多了,对于妈妈说的二大爷的死,我始终不敢相信,傍晚时分,我明明亲眼看见了二大爷,他还和蔼的向我打招呼呢?难道是鬼不成?这也太扯了吧,我自嘲的笑笑。
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决定亲自到二大爷家去一探究竟。
对妈妈说了一声去伙伴家串门,我便拿着手电筒裹上一件大衣出了门。
寒冷阴沉的夜晚,街上空一无人,只有主街上那几盏昏暗的路灯在坚守着岗位。昏黄的灯光似乎也是由于天气冷的原因只在地面上冻成了一个不大的光圈。耳旁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我裹紧大衣不住地打着寒战向着二大爷家的方向走去。
二大爷家离我家并不是很远,我穿过一条横向的街道,二大爷的家就在街道的胡同里面。
走到二大爷家门前,我看见大门紧闭,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我发现斑驳的红木门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看来的确是很久没有动过的样子了,我又纳闷起来,难道今天傍晚时分所见到的二大爷是一个幻觉吗?可是幻觉怎么会这样真实呢,直至现在我始终无法相信二大爷已经去世俩月的事实。
陈旧的木门上,红漆已经陆续的掉了一大半,我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向里看去,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任何的光亮和声响,确实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难道妈妈说的是真的?”此刻我忽然想起傍晚与二大爷的相遇的情景,苍白的脸颊,肩上扛着锄头?可这个季节田里哪有草可锄?想到这里,心里就像塞了一只不断充气的气球 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双腿不住地颤抖,我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还是恐惧的因素。下一秒——
正当我准备转身回家的时候,突然看见在离我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有一个身影,是一个瘦削的身影,佝偻着背,肩上好像还扛着一样什么东西,正缓慢的向我走来。
“二大爷”?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差点喊起来,急步想转身离开,可刚迈开几步,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小瓦吧!”
奇怪,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就是有一点沙哑而已。我愣在原地,内心如敲鼓般咚咚响个不停。二大爷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我想打开手电筒照照,可不知怎么搞的,它就是不亮。想迈开腿跑吧,可腿就是不听使唤,我已经被恐惧订在了地上。
二大爷一瘸一拐的向我走了过来,借着朦胧的夜色,我隐约看见二大爷还是和傍晚所见的衣着打扮一样,肩上还是扛着那把锄头,可是和下午不一样的是,在呼啸的寒风里我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
鼻子的嗅觉再一次验证了妈妈的话,这个二大爷果然有问题,就是这临近春节的深冬夜晚,二大爷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像在散步般慢慢悠悠的向我走来。我立在原地,冷汗再一次了流了下来,只几秒钟的功夫,便已湿透全身。
我闭上眼睛,不住的在寒风里打着哆嗦,任由二大爷一步步的走进,我却“无动于衷”,内心的恐惧在一点点膨胀,内心像一只不断充气的气球,似乎随时要爆裂开来。
血腥味越来越浓,我闭上眼睛站在那里就像被待宰的羔羊。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外,没有任何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无任何的动静。难道二大爷走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幻觉?然后就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看见—在离我脸不到三寸的地方,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正和我面对着,脸上血肉模糊,肉皮外翻,脸颊有些部分还漏出深深白骨,可是,更令人恐怖的是,他还在对我笑!!!
我大叫一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隔了些距离我才发现,这个衣衫单薄,血肉模糊的人竟真是二大爷。而且更可怕的是除了他肩上扛着的锄头外,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一条人的胳膊!
此刻,我想逃,但双腿发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想叫,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东西,一点也发不出去声响。我只有呆呆的看着二大爷,像等待被宰的羔羊般接受命运安排。
“小瓦” ,二大爷突然哽咽起来,接着,我便听他说了一个更恐怖,更残忍的事情来:
原来二大爷的死并不是什么急性病,而是被他不孝的儿子儿媳害死的。他的儿媳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就是在每个夜晚的零点左右,都会如鬼上身一般,说话也突然变成了男性孩童的声音,不停的对着院子里的一处墙角,狠狠地说:你们害死了我,你们害死了我,我要你们全家都得偿命!偿命!!!
二大爷的儿子刚子开始以为是媳妇受了什么刺激产生的幻想,带着她跑遍了城里的大小医院,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回到家后,听邻居的老人讲:“你家媳妇八成是被恶鬼缠身了,还是请个神婆婆驱驱邪吧”。刚子挠头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在别人的推荐下,去邻村请了一位神婆婆来。于是在那个午夜,他们事先将刚子媳妇捆起来,时至午夜的时候,刚子的媳妇玲花突然目露凶光,脸上泛着狰狞的可怕的青光,尖锐的以男性孩童的声音对着他们笑到:
“时辰到了,你们都完了,害死了我,你们全都遭报应吧,哈哈哈。。”
神婆婆冷静的看着玲花歇斯底里的叫唤,一脸凝重的样子,问刚子家里是不是死过什么人?刚子挠头一想,忽然间想起来,早年间,听父亲说他死过一个弟弟,比他小两岁,当时家里穷,过年都吃不上肉,他弟弟那年春节不知怎么搞的,老是哭着闹着要吃肉,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连下锅的米都快没有了,又逢灾年。所以,他们整个村根本就没有一家有肉吃的。二大爷一时气急,抓住他弟弟就一阵暴打:“吃吧吃吧,我打死你,吃你自己的肉吧。”原本二大爷只是想教训一下不停哭闹的弟弟,可不曾想,由于下手太重,一顿暴打竟然真的打死了弟弟。玲花肯定是被刚子他弟弟附身来申冤索命来了。事后,二大爷也在刚子弟弟的灵位前忏悔了许久,并摆上满满一桌子肉,以慰藉惨死的弟弟。可是这样做并不奏效,玲花还是每天晚上都有如此的怪异的举动,而且越来越威胁到刚子、玲花以及他们孩子的安全。神婆婆听到后,表情更凝重了,她叹了口气,说:“看来这娃是铁了心要你们偿命了..."
刚子一听急了,哭着就求神婆婆,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神婆婆一脸凝重,说有一个办法,但是决对行不通。刚子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当他听到神婆婆的办法后,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竟然是拿他父亲的肉来祭奠!!
神婆婆走后,刚子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合眼,每天午夜来临前都把玲花捆起来,看着她不断狰狞恐怖的表情,刚子绝望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按神婆婆说的,只要拿父亲的肉祭奠就可以抚平弟弟幽怨的灵魂,一切平安。如果不的话,弟弟的诅咒就会接连影响甚至害死他的家人。
一命抵三命。父亲!只有对不住您老了。刚子看着发疯的玲花狠下了心,在一个午夜朝熟睡的父亲狠狠磕了几个头后拿起斧头狠狠地向父亲的颈部砍了下去。这一下很准,他父亲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以魂归西天。然后刚子带着手套,用刚买的西瓜刀一片片的把他父亲的肉割了下来,然后剩余的骨头器官等分几个不同的地方掩埋......
说到这里,我看到二大爷痛哭起来。此刻的我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开始同情起二大爷来。我坚定的站起身,对着二大爷说:“二大爷,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到底。”
二大爷和蔼的笑了笑,“算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怪刚子他们,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你就帮我个忙,帮我把我的尸骨全都挖出来,拼接成一具完整的尸身埋起来就可以了。这样我也能就瞑目了。”
“可是,二大爷,你的肉.....”我突然觉得这样说不太合适,就吱捂着。。
“哦,你只要把我的骨架拼起来就可以了”。我点点头,坚定的对二大爷说,“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实现您的愿望的。
于是在二大爷的指点下,我一一找到了刚子埋骨的地方,并一一挖了出来,骨架全部凑齐后,我便带着他们来到了村西的坟场,找到了二大爷的坟,挖开并放了进去。
看到自己的尸骨终于可以完整的埋在了一块,二大爷笑了,“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真的太谢谢你了,小瓦,这些天我一直在街上游荡,希望找一个人完成我的遗愿,但都不合适,怕吓坏他们,二大爷知道你从小是个有孝心而且不怕鬼神的孩子,所以这才找到你”。
“别说了,二大爷,我会想你的,”此刻我也哽咽了,想起小时候整天跟着二大爷屁股后面一起放羊的情景,眼泪唰的留了下来。
“爸爸” ,
这时突然一声男孩的声音从坟地的左侧冒了出来,我和二大爷一怔,回头便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向我们走来,二大爷当时就愣住了,继而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你原谅爸爸了吗”?嘶哑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酸楚。
“爸爸,对不起,我不该任性,都是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你,对不起爸爸”...男孩也大哭着向二大爷扑来,父子俩拥抱在一块。
此情此景,我在旁边哭的稀里哗啦,感慨世事的无常,一方面又以他们父子的团聚感到高兴。
“好孩子,别再吓唬你哥哥了好吗”?二大爷慈爱的抚摸着刚子的弟弟。
“嗯,我不在骚扰哥哥了”.......
“好孩子,你先去那边等着,我和你这位哥哥说点事,一会咱们一块走”二大爷说。
“嗯”。
刚子的弟弟乖巧的向他的坟墓走去。
“小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对谁也不要说,现在世间我就只剩下刚子一个儿子了,我要他好好的活着”。然后二大爷拿出一封信和一摞人民币,帮我把这个交给刚子,就说是我托梦让你转交给他的。好了,我该走了,好好保重吧,孩子”。说完二大爷领着大刚弟弟消失在坟地的深处。
我站在那里呆了好久,寒风肆虐的吹着,看着二大爷的坟墓,我竟没有一丝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