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弇列传（四）
耿恭字伯宗，他是耿国弟弟耿广的儿子。耿恭年少时是孤儿，他为人慷慨多大智略，有将帅之才。74年冬天，骑都尉刘张率军出击车师，提请耿恭担任司马，和奉车都尉窦固以及堂弟、驸马都尉耿秉击败收降车师国。朝廷重新恢复设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任命耿恭为戊己校尉，屯驻在后王金蒲城，谒者关宠担任戊己校尉，屯驻在前王柳中城，屯驻的军后各有几百人。
耿恭到任后，写信给乌孙，宣示汉朝威德，大昆弥以下全都欢喜，派使者奉献名马，奉上汉宣帝时期赏赐的公主赌博用具，愿意派王子入朝陪侍。耿恭派使者带上金帛，前去迎接其侍子。
75年三月，北单于派左鹿蠡王率领两万骑兵进攻车师，耿恭派遣司马率领三百人救援，在路上正碰到匈奴大队骑兵，结果全部战死。匈奴击败杀掉车师后王安得，接着进攻金蒲城。耿恭登城搏战，把毒药涂抹在箭上。耿恭传话给匈奴人说：“这是汉家的神箭，被射中的肯定会生怪异。”
耿恭随后命令用强弩射击。匈奴人被射中的，创伤处马上血水沸溅，于是全都大惊。这时天刮起狂风暴雨，汉军随着大雨射击，杀伤的非常多。匈奴人震动恐怖，都相互说道：“汉军神兵，真是可畏啊！”随后解围离开。
耿恭看到疏勒城（今喀什城）的旁边有条涧水可以固守，就在五月份派兵占据。七月，匈奴兵又来进攻耿恭，耿恭招募几千人飞驰进攻，匈奴骑兵逃散退走，但他们在城下断绝了涧水。耿恭在城中凿井十五丈，不见泉水，官吏军士饥渴乏力，榨马粪汁饮用。
耿恭仰天叹息道：“听说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拔佩刀剌山，飞泉马上涌出；现今汉德神明，怎么会没有水呢。”于是整理衣服向水井叩拜，替官吏将士祈祷。不一会工夫，水泉奔涌而出，众人都高呼万岁。耿恭命令官吏将士在城头泼水展示给匈奴人。匈奴人根本意想不到，认为有神明帮助汉军，于是率军退走。
这时，焉耆和龟兹进攻杀掉都护陈睦，北匈奴也在柳中包围住关宠。汉明帝这时去世，所以汉军救兵不到，车师再次背叛，联合匈奴人一起进攻耿恭，耿恭激励将士奋起将其击败。车师后王的夫人是先世汉人，经常私下里把匈奴的情况报告给耿恭，又送给汉军粮饷。几个月后，汉军粮食吃完，就用水煮铠甲，啃其中的皮革。耿恭和军士抱定同死生的决心，所以没有一人生出二心，军兵逐步死亡，剩下的仅有几十人。
单于知道耿恭已经非常困难，一心想让耿恭归降，就又派使者招降耿恭说：“如果有归降的，马上封为白屋王，送女子为妻。”
耿恭引诱使者上城，亲手击杀，在城头用火烤使者的尸体。使者的官属望见后，号哭着离开。单于大怒，增加军兵加紧包围耿恭，却不能攻克。
当初，关宠上书向朝廷求救。这时汉章帝刘炟刚刚继位，马上召集公卿大臣开会商议，司空第五伦认为不应当救援。司徒鲍昱说道：“我们的使者处于危难境地，如果这么快就舍弃他们，对外会纵容蛮夷横暴，对内会伤害死难者大臣。如果以后真的没有边境事务还算可行，匈奴如果再侵犯边塞为害，陛下要派什么人出使领兵呢？现在我们两部的军兵仅有几十人，匈奴包围后几十天不能攻克，这显示了匈奴人力量非常薄弱。我们可命令敦煌、酒泉太守各自率领两千精骑，多树立旗帜，倍道兼行，前往救援。匈奴只是疲惫之极的军兵，肯定不敢抵挡。四十天之间，我们的使者足以返回塞内。”
汉章帝认为鲍昱说的很有道理，马上派征西将军耿秉屯驻酒泉，代行太守事务；派遣秦彭和谒者王蒙、皇甫援征凋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和鄯善国军兵，合计共有七千多人，于76年正月，在柳中集结后进攻车师，攻克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俘虏人口三千余人，骆驼、驴、马、牛、羊三万七千头，北匈奴军兵惊慌退走，车师再次归降。
这时关宠已经战死，王蒙等人听说后，便想率军返回。先前，耿恭派遣军吏范羌到敦煌去迎接兵士的防寒服装，范羌便跟随王蒙的军兵一起塞。范羌坚决请示去迎接耿恭，众将都不敢前往，王蒙就分兵两千人给范羌，从山北迎接耿恭，遇到大雪深达一丈多，军兵仅能到达城下。城中在夜间听到兵马声，以为匈奴人前来，全都大惊。范羌向城中大声呼喊道：“我范羌来了，汉军来到迎接校尉了。”城中人都高呼万岁。打开城门，彼此拥抱在一起哭泣不止。
他们一起返回，匈奴军兵在后面追赶，他们且战且行。官吏将士饿受饥困，从疏勒出发时还有二十六人，在路上随时倒下身亡，三月到达玉门时，只有十三人。这些人衣衫破烂，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亲手为耿恭等人洗沭更换衣冠。
郑众上书汉章帝说：“耿恭以单兵固守孤城，扼守匈奴要冲，面对着几万之众，连月经年，心力困尽。他们凿山为井，煮皮草为粮，抱着万死无一生的希望。前后杀伤匈奴几百上千人，最后成就其忠勇，没有造成大汉耻辰。耿恭的节义古今未有，应当让他蒙受显爵，以激励将帅。”
耿恭到达洛阳后，鲍昱奏报说耿恭的节义超过苏武，应当蒙受爵位赏赐。汉章帝封耿恭为骑都尉，任命耿恭的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丞，其他九人都增补为羽林。耿恭的母亲早先去世，在耿恭返回后，追加丧礼，汉章帝诏令派五官中郎将带牛、酒解除丧服。
77年，耿恭升任长水校尉。这年秋天，金城、陇西的羌人反叛。耿恭上书讲述平定方略，汉章帝诏令入宫询问，随后派遣耿恭率领五校士三千人，协助车骑将军马防征讨西羌。耿恭屯驻枹罕，多次和羌人交战。
78年秋天，烧当羌归降，马防返回京师，耿恭留下进攻未降服者，俘虏一千多人，俘获牛、羊四万多头，勒姐、烧何羌等十三部落的几万人，全部到耿恭驻地归降。
当初，耿恭兵出陇西，对汉章帝上书说：“原安丰侯窦融当年在西州时，很得羌胡人心，现在的大鸿胪窦固就是窦融的子孙。窦融前番进击白山，功冠三军，应当奉大使镇抚凉部。应诏令车骑将军马防屯军于汉阳，作为朝廷威重。”
耿恭因此得罪了马防。马防还军后，监营谒者李谭等人按照马防的意图，奏报耿恭不忧心军事，接受诏令时心生怨恨。耿恭被逮捕入下狱，最后被免掉官职返回原郡，在家中去世。
耿恭的儿子耿溥，担任京兆虎牙都尉。115年，耿溥在丁奚城进攻反叛的羌人，战死在沙场。朝廷诏令封耿溥的儿子耿宏、耿晔都为郎官。
耿晔字季遇，在汉顺帝初年担任乌桓校尉。这时，鲜卑人侵犯边境，杀掉代郡太守，耿晔率领乌桓和各郡军卒出塞征讨，将其打的大败。鲜卑震动恐惧，几万人到辽东归降。耿晔随后多次出击都有所斩获，威振北方，升任度辽将军。
耿氏从光武中兴以后直到建安末年，有大将军二人、将军九人、卿十三人、娶了公主的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将、护羌校尉和刺史、两千石官吏几十上百人，与后汉共兴衰。
论曰：我开始读《苏武传》时，感觉其茹毛穷海，为了不成为大汉之羞。后来观看耿恭在疏勒的表现，赞叹之后忍不住流下眼泪。哎呀，义重于生，确实到了这个地步！当年曹沫在会盟时挟持齐桓公索要土地，蔺相如在秦王庭喝斥秦国大臣，这大概是为了争取一天的时机，把自己放在百死无一生的境地了。我认为两人应当授予高官显爵，传位十世以上，但苏武受到的君恩不能承袭，耿恭也被关入监狱，追诵晋文公成就大业后龙蛇待遇不同的记载，不由扼腕叹息不止。
赞曰：好畤经武，能画能兵。往收燕卒，来集汉营。请间赵殿，酾酒齐城。况、舒率从，亦既有成。国图久策，分此凶狄。秉洽胡情，夔单虏迹。慊慊伯宗，枯泉飞液。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0月12日（古来历壬寅年九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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