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远在湘西南一个叫秦桥的小乡镇。家,就坐落在整个秦桥乡最偏僻的潮水冲里。这小小的村庄,因一座石岩下间歇喷涌的泉水而取名“潮水院子”,院子坐东朝西,前后两道青山南北列向,绵延二十余华里。记忆中这一东一西的两块屏障有个最大的优点------帮人们抵御着一切自然灾害的侵入,千百年间守护着村庄的安详。但美中不足的是,也顺带着阻挡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它的副作用导致了信息屏蔽,交通不便,因而严重制约着小村经济的发展。在两条山脉之间,由山泉汇流而成的潮水溪,自南向北缓缓流去。她流淌着我们孩提时嬉水抓鱼的童趣,再流过阶阶梯田,流出了乡亲们旱涝保收的温饱。
回想起在潮水冲度过的,那些波澜不惊却充满欢乐的年少时光。随着日历不停的往前翻过了十八年。在此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故乡”两个字对于我来说,只是没有概念的存在于这个小山沟里。直到某一天,即将离开,它的定义才清晰地在心底呈现。多少征程,多长归途。我对故乡的情感,来自父老的养育,来自乡亲的照顾,来自潮水冲里两山一水的守护。潮水这个名字,它既是我人生中未成年时的依赖,更是我这一生中心灵的归宿。
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李白把乡愁照进床前的月光。而我乡愁的承载,空间上,绝宽不过那枚邮票戳印的隔海相望,时间上,更久不过太白常醉的梦里盛唐。比起这般诗意的描述,我只能把绵绵的思绪层层折叠,写进这朴实的文字里,邀你一起去展开,一幕幕回放。
脚下的路,越走越远,越走越长。岁月又刻下一道年轮,每一个当下终会演变成曾经。如今的我们,年复一年,携小扶老,像候鸟一样迁徙,能带走的只是一副又一副躯壳。永远载不动的那一盏月光,总会悬挂在故乡夜空的天边,它时刻都照亮着我们的回家的路。无论久别或远离,也无论你身在何处,想家的时候,默念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又或是在离别之际,挥笔写下“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对于乡愁和离愁,应景时的我们都与诗人们一样感同身受。
话说乡愁。一个生长在农村的80后的我的乡愁,始于一张南下深圳的卧铺车票。那年,终止学业的我,怀揣一张有着稚嫩脸庞的身份证,独自登上了武冈杨柳至深圳龙华的长途大巴。汽车从黄沙坪出发,依次经过沿途那些熟悉的村落,吴家圫、尖嘴岗、高原、公德岭……望着车窗外的房屋、稻田、鱼塘飞快地从眼前掠过,慢慢的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心中竟不觉有了一丝淡淡的惆怅。当汽车行至稠树塘镇的杨柳车站,趁着大巴车司机上客的时间空隙,我从背包里翻出笔和那本小小的电话薄,在电话薄方寸的末页写下一首《别乡》
回眸潮水远,
潇湘月半弯。
依依杨柳风,
犹吹夜露寒。
这第一缕乡愁,夹杂着一个山村男孩对山外世界的向往。
来到深圳后,没有高学历与专业技术的我,整日徘徊在各个工厂大门的招聘栏前,偶或花上10元钱排个队,进到附近的人力资源市场捡捡运气。这前后几年的时间,我的乡愁里勾兑进了流水线工人的忙碌,电机厂品检的认真,模具车间学徒的刻苦。每当身边有老乡回去老家,捎来可能是一小纸箱土鸡蛋,或者是两三罐剁椒、酸南瓜藤、豆鼓之类的老家特产,又或是几小袋红薯干、爆花糖这种馋人的美味零食。解开裹在外层的编织袋,纸箱中那一层鸡蛋一层木屑米糠的包装,是奶奶和舅婶姨娘们的专利。鸡蛋在小纸箱里整齐列队,每一格空隙都塞满了亲情的填充。而那些小吃和土特产,总是那么地让人回味悠长。
一路经历,一路风雨,乡愁或浓或淡一路跟随着。从深圳过东莞,辗转再经江苏,又到浙江。这一晃就是十余年过去,心里却总在期盼,每至春节回家那烤着柴火,叙家长里短。去赶赴一场温馨的盛宴。也只有在此时,乡愁才会消融在这添柴刷锅、淘米洗菜里。炉火边温一壶老家的米酒,人未醉,心已酣。
又是一年秋风起,白露晚凉,思乡的情绪又随着夜色悄悄的如期而至。那就把这一份亲切写下来,寄给我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吧!远方的故乡以及父老乡亲们,你们都好吗?时近中秋,此刻,异乡漂泊的我特别地想念你们。想念儿时光着脚丫奔跑的田野,想念菜园边红了穗的甜高粱,还有后山地里硕大的凉薯……
当然,令人最难忘的最难忘的是中秋节,那馅中有芝麻、花生、桔皮的月饼香。至今,你是否还会想起?某些年的中秋之夜,我们在门前晒谷坪中间,摆上一张小方桌,再搬来几条小板凳。大人把圆圆的月饼颇具仪式感的切开,就着小山村里夜空中圆圆的月亮,一家老小围坐,均分共享。
今夜,我把乡愁系在月亮之上。此时,此情,此景,暖暖回忆,细细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