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莹莹
时间回到七年前,我和苏清浅都只有12岁的那年。
那天,也是夏日炎炎,同样是天气预报说到傍晚时分,会有台风过境。我妈妈是我们当地一家报社的记者,需要出门去做采访。而苏清浅的爸爸是一个货车司机,常年在外,很少归家。
暑假,我提前写好了作业。我爸爸给了我十块钱,叫我和苏清浅去附近的糖果铺买糖吃,并叮嘱我们去安妍妍家玩一会儿。
我拉着苏清浅的手,一路飞奔,心里盘算着十块钱能买不少的糖果,我们三个人可以分着吃。买好糖果之后,苏清浅提议我们三个人一起玩跳皮筋,她回家拿皮筋,我跟在她后面。
苏清浅去开门,门却是被锁了起来。她站在她家门口的窗户边,窗户有点高,她踮起脚尖,喊她妈妈,无人应答。
窗帘的一角被风轻轻扬起,可以看到一点点屋子内的陈设。苏清浅上一秒还笑着的表情,是瞬间冷却下来的,她转过头,冷冷地跟我说,“初夏,我们走吧,我妈妈不在家。”
我见她神色怪异,但也没有说什么,就和她一起走出了院子。刚到安妍妍家,我一拍脑门,“对了,皮筋,我家也有呢,我回家找找吧。”
我脚步慌乱地跑回家,偷偷地四处张望,确定没人,然后把院子里的一张凳子铺在苏清浅家的窗台下。我看见我的爸爸和苏清浅的妈妈在那张躺椅上举止亲昵,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死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会喊出声来,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苏清浅不跟我说,我也从不提起,这成了年少的我们之间最大的秘密。
傍晚很快就来临,灰色的乌云渐渐从四面八方弥漫,台风渐渐逼近。狂风在无情地呼啸,雨也由小及大,像是瓢泼一样往下浇。
雨终于小点了,我和苏清浅趁着雨小就跑回了家,在院子门口刚好撞上苏清浅的爸爸。
苏清浅喊了一声,“爸爸,你回来了。”
苏清浅的爸爸笑了一下,但是笑得苍白无力,在压抑着心里的痛楚。他摸了摸苏清浅的头,“清浅,很抱歉,爸爸又要出门了,还有一批货等着爸爸送呢。爸爸是担心台风天,你和妈妈在家不安全,就回家看一下,你们好就好。”
有些许的雨水顺着苏清浅爸爸的头发滴下来,苏清浅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雾气,似乎是想哭。
苏清浅的爸爸没有等苏清浅说些什么,就只身没进了雨里,匆匆而去。苏清浅愣在原地,才对着她爸爸的背影喊,“爸爸,你早点回来。”
可没曾想,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她爸爸再也没有活着回来。
当天晚上,已经是凌晨了,夜里的台风更是呼啸而来。有交警打电话过来,说苏清浅的爸爸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被交警抬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了呼吸,当场死亡。事故认定书上写着,苏清浅爸爸疲劳驾驶,超速20%。
我们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她爸爸的遗体已经被送进了太平间。苏清浅从太平间里面走出来,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凌晨三点多,医院的白炽灯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眼泪挂在她的脸上,一直未干。
从那天起,苏清浅就变成了一个不爱笑的女孩,好像是一夜成长,一夜失去。
过了许久,苏清浅蓦地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又诡异的笑,她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陈信。我就是想,毁了你最喜欢的东西。”
她的这句话戳中了我的要害,我的心里犹如漫过波涛汹涌的海水,难受得想吐。
苏清浅看了我一眼,她顿了顿,又接下去说,“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再也没有兴趣去听。我捂住胸口,拖着千斤重的身躯,慢慢地挪出苏清浅的家。
我忽然发现,我无处可去。家里的客厅,到处都是血迹,我跪了下来,哭得撕心裂肺。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像是在咆哮,略过房顶呼呼作响,院子里的枫树也被吹得东歪西倒,放肆地撕扯着整个世界。
这真的,是一场灾难。
我没有撑伞,冲进了雨里。到顾晨的台球室的时候,我浑身湿透,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我推开台球室玻璃门的刹那,顾晨用一种非常震惊的眼神看着我。
台风天,还是暑假,台球室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一般,我们学校附近的店面,一到寒暑假就会关门。
顾晨拿来干毛巾,递给我,问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擦着头发,忍着的情绪又遇到了爆发口,眼泪忍不住决堤而出。
我哭了很久,顾晨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哭,他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不停息。
后来,顾晨把我安顿在他的办公室里睡下。他临走前,我告诉他,“你看一下明天的报纸吧,你就会知道了。”
熄灯,我又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我想念,那个叫陈信的少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在我最绝望的时候。
我最想念的那个人,是你,陈信。
我只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你,可以温暖冰冷如霜的空气。
我只希望身边能有一个你,可以给我独一无二的依靠。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和陈信背对着背,坐在学校的小亭里,背辛弃疾的《青玉案》。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惜的是,在蓦然回首时,却没有人,等在灯火阑珊处。
你看的是故事,我写的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