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和云小学四（三）班成绩最好最漂亮的女生竟然找全班最笨最没有人气的男生搭话，还有比这更不正常的事吗？
全班同学都在盯着王小文。男生瞪着眼睛，女生斜着眼睛，目光全部聚焦到王小文身上。这次王小文就算不戴那副眼镜，也知道蟑螂肯定爬满了他们的脸。他很不喜欢成为焦点，宁愿像以前一样谁也不理他。
“干嘛？”王小文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你跟我来。”刘晨晨说完立刻走出了教室。王小文只好低着头跟了出去。
“哎哟，没想到你这个孩子挺受欢迎的呀。”摩登伽女在口袋里阴阳怪气地说道。
王小文说：“你闭嘴！”
刘晨晨纳闷地转过头问他：“你叫谁闭嘴？”
“没啊。”王小文慌了神。万一让刘晨晨知道自己正在和三只小圆球说话，不被当成神经病才怪！他比刘晨晨矮半个头，得仰着脑袋看她。对着比自己高的人撒谎是很不容易的。
“你可别骗我！”刘晨晨盯着他说。
“反正说了你也不会信。”王小文想，于是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他觉得今天的刘晨晨有些不一样。平日里，刘晨晨是班主任童老师的得力助手，绝对是班里的女神级人物。她总是面带笑容，谁都喜欢她，谁都听她的话，但也没见她对谁特别好。但今天看上去却有些气势汹汹，好像谁欠了她钱一样。这让王小文感到有些畏惧。毕竟在学校，连郑小娜都敢欺负他，何况是班长？
“难不成是要批评我早读不认真？”王小文跟在她后面不安地想。他还想好了一大堆辩解的理由。
刘晨晨走到操场和教学楼连接处的一个角落。这里种着几棵竹子，前面是一个不大的沙坑，学生练跳远用的，学校扩建后就废弃了。真是巧，原本王小文也想带着阿难他们来这里的，因为这里缺乏好玩的设备，平时没什么人来。曾经有段时间，因为没有人愿意陪他玩耍，王小文还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秘密基地，独自玩沙子游戏。他还把自己分为两个角色，一个正义，一个邪恶，当然，最后总是正义战胜了邪恶……
刘晨晨抿着嘴，摘下一片竹叶放在手上绞着，又用奇怪的眼光盯着王小文看。
“现在我要讲的事你必须保密，否则……”她没说下去，看来还没想好怎么威胁王小文。
王小文点点头，知道刘晨晨并不是代表童老师来批评自己的，他不觉松了口气。
“你看到的我可能并不是我。”刘晨晨突然冒出一句。
“啊？”
见王小文一脸的迷惑，她焦躁不安地说：“这个世界有两个刘晨晨！”
“哈哈。”不知道为什么，舍利弗在口袋里笑出声来。王小文连忙捂住口袋，但他很快意识到刘晨晨根本听不见。
“你不是在耍我吧？”王小文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碰见了一件神秘可怕的事：我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再一看，那个人竟然就是我。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扭了扭脸，很疼。也就是说，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我出来。好像细胞分裂那样。你知道细胞分裂吗？科学课学过的。”
“长得一模一样？”王小文明显回避了关于科学课的问题。
“废话，”刘晨晨说，“她本来就是我，当然一样了。起初我害怕极了，这不能怪我，谁见到自己活生生站在面前，都会害怕的。”
“的确。”
“当然，这种感受你是肯定不明白的。我第一反应是想要大叫起来，不过我又担心，妈妈如果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会不会晕过去？就在这时候，另外的刘晨晨醒来伸了一下懒腰，对我说到：‘你赶紧去上学吧。’说完，转头又倒在床上了。这我就有些生气了。凭什么我要去上学，她（当然也是我）能舒舒服服睡在床上？没想到她说：‘我把你叫出来就是为了替我上学，替我做一些麻烦的事情。’”刘晨晨说着，渐渐带着哭腔，“我说，‘我本来就在，又不是你叫出来的。我是刘晨晨。’但她笑了一下说，‘别傻了，我才是刘晨晨。’”
“那你怎么就真的来上学了？”王小文问。
“没办法啊，不上学我会被妈妈批评的！”
“另外那个刘晨晨呢？”
“现在还在家里。她说今天要好好玩一番。睡个懒觉，再去公园小逛一下，去买一些小饰品，还有吃甜点之类的。唉。全都是我想做的事。”
要不是去了一趟葫芦国，王小文现在肯定认为刘晨晨发疯了。不过现在他确定刘晨晨并不是想戏弄他。
“你们知道原因吗？”他在脑中问那三个小圆球。
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三个集体沉默了。王小文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这让王小文突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感到很无助。
“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吗？比如说遇见一条狗之类的？”王小文只好试探着问。
刘晨晨摇摇头：“为什么会扯到狗身上？昨天晚上，我做作业已经很迟了。妈妈还叫我练钢琴，说那首曲子弹不下来就不许睡。”
“唉，真可怜！”王小文想起那些爬来爬去的蟑螂。
“妈妈说要成绩好，有特长，才能考上重点中学，将来才能上名牌大学，有好的工作。你以为我是你啊。大家都羡慕你，不用做作业都可以，成绩差也没关系！”
“谁说的！”王小文争辩道。
“大家都在传，说有一个男人来学校向老师求情，让老师不要给你布置作业。有人亲眼看见的！”
“我爸爸吗？”王小文问。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难怪今天作业没交，谁也没批评他。
“谁有爸爸啊，你还真是幼稚的童话书看多了。”刘晨晨不屑地说。
看来她也被悉达多改动了记忆。说不定全世界的人都被他改动了记忆，全世界的爸爸都这么消失了。这个该死的悉达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晨晨摇摇头，她发现自己扯远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不想练钢琴，不，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学习，不想考试！昨天我一边弹钢琴一边乱思乱想，要是有两个自己就好了，就像自己的分身，这样我就可以呆在家里睡大觉，让分身去上学。”
“这么说来，你不是已经实现了？”
“你没毛病吧？我只是瞎想的，谁知道真的会变成两个刘晨晨，我还是必须来上学的那一个？”刘晨晨说。她看上去很害怕，但王小文觉得这样反而更可爱了。
“王小文，你帮帮我。”刘晨晨说。她甚至扯了扯王小文的衣袖。
从来没有人求他帮忙。从来没有人认为他能帮什么忙。所以刘晨晨的请求让王小文很激动。但他还是迷惘地问：“我该怎么帮你？”
“我已经搞不懂哪个才是真的我了！”刘晨晨叫道。她突然又紧张地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如果真像另外那个刘晨晨说的，我不是真正的刘晨晨，只是被造出来的分身，那该怎么办呢？”说着，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这倒也是，”王小文说，“但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刘晨晨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来找我帮忙呢？你们平时不都觉得我是笨蛋吗？”
刘晨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要找你呢？今天在早读的时候觉得你神神道道的，和别的同学有点不一样，心想说不定你这样的人，就算笨，也能理解我现在的状况。再说，你在班里根本没人理，所以很容易替我保密。”
这话气得王小文差点扭头就走。但他忍住了。没想到“没人理”竟然成了好事。
“我认为你可以帮帮她。”阿难冷不丁讲道。
“刚才你们怎么一声不吭！”王小文在脑中骂道。
“我们都在想，这件事会不会和波旬有关。我们葫芦国的人都认为，万事万物都有个‘缘’字，既然她找到你，就说明你和这件事有联系。”
“你倒是说句话呀！”见王小文发愣，刘晨晨急了。
王小文心想，说不定可以找悉达多帮忙。他变成老人后还是很可靠的。于是说：“我有个朋友，说不定能够帮到你。”
刘晨晨喜出望外，她原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王小文的，但听他的语气，这事儿说不定还真的能解决。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王小文一转身，发现教学楼边侧有几个小脑袋缩了回去。其中一个是马斌斌。
这群混蛋，竟然来偷听！不过幸好离这里有些距离，应该听不清。
两人回到教室后，班级里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们。马斌斌、张嘉琪和刘苏他们还对着王小文起哄。奇怪的是，刘晨晨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她突然大声对王小文说道：“这次只是警告，以后早读要认真一点，不然我要告诉童老师的！”
“啊？”王小文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晨晨却不理他，顾自回到了座位上。
“这女孩子真有心机呢。”摩登伽女说。
王小文委屈地站在座位上，心里产生了一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刘晨晨一回教室就突然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刘晨晨？
为什么有个男人要来学校替自己说情？是爸爸吗？可是爸爸以前也像其他家长那样逼着自己学习，有时还会发火。
为什么悉达多要改动大家的记忆，让爸爸彻底地消失？
自从碰见悉达多，感觉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数学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但王小文完全没有心思听讲，何况他也根本听不懂。那些数字就像变戏法一样，一会儿相乘，一会儿相除，一会儿还躲在括号里，把王小文耍得团团转。
“刘晨晨到底找你什么事？”突然，王小文听到郑小娜偷偷问。
“关你屁事。”
郑小娜一听，像往常那样偷偷用手捏了一下王小文。以前，王小文总是很害怕这招。郑小娜是个暴力女，力气大得很，而且在欺负王小文时还能不让老师看见。就算王小文告状也没用，因为没有证据，郑小娜肯定会否认。郑小娜在老师眼里是个很乖的学生，而王小文呢？语文倒数第一，数学倒数第一，就连体育和音乐也是倒数第一！
但郑小娜突然“啊”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紧紧捂着手，看上去像被开水烫着了。
王小文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郑小娜，你干什么！”数学老师厉声问。
“老师，王小文身上有电！”郑小娜叫道。
“别胡说！”数学老师是个很严厉的人。他推了推眼镜，扫了一眼王小文，对郑小娜说。
这还是数学老师第一次替王小文说话。
“是真的！”郑小娜都快哭出声来了。
“你没碰我，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电？”王小文不服地问。
“你……”郑小娜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好气呼呼地坐了下去。但她再也不敢伸出手来扭王小文了。
“刚才是你们在帮我吗？”王小文在脑子里问。
“是我是我。”摩登伽女细声细气地说。
“真没想到，人类还有很多孩子比你更坏啊。”舍利弗感叹道。
王小文现在觉得摩登伽女和舍利弗也是挺好的人了。至少比郑小娜和马斌斌他们要好得多。
“你是想要叫悉达多帮助刘晨晨吗？”阿难问。
“是的。”
“那我劝你先去买个菠萝包。”
“你们难道从来都不知道人可以变成两个的吗？”王小文问。
他们三个沉默了一下。
“王小文，我需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后不要太惊讶。”阿难首先开口。
“我已经惊讶够了。”
“其实波旬几千年前就是从某个人身上分化出来的。”
王小文还是吓得手抖了一下。
“不，这样说也不正确，其实并不是从同一个人身上。不知你能不能理解，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比如有白天就有黑夜，有水就有火……”
“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变成两个人？”王小文打断了阿难的话。他虽然喜欢阿难，但阿难讲起道理来总是没个完。
“不是没有变成，只是你看不到。”
“就像情绪病菌和刚才那些蟑螂？”
“有点区别。用我们葫芦国的手段也是看不见他们的。他就是你，你就是他。”阿难说“要把他们分离出来可能需要条件。根据刘晨晨的描述，可能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太没意思了，所以就产生了分身。”
“那怎样才能再让他们变成一个人？”
阿难想了想：“在问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
“我还是先不告诉你吧。以后你迟早会知道的。现在你先专心上课。”
之后无论王小文怎样在脑中询问，他们三个都不回话了。
接下来几节课，刘晨晨都没有和王小文搭过话。刘晨晨因为长得高，坐最后一排，但王小文相反，他是全班最矮的男生，所以坐在第一排，位置离得很远，就算要对话也挺不容易。
终于捱到放学了，刘晨晨很快收拾完书包走出了教室。王小文一脸的纳闷，他慢悠悠地装好书，又将三只小圆球装进书包，等所有的同学都走完了才准备回家。自从以前被另外班级的同学欺负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那些天，有一个高年级的同学老是在走廊上拦住他，把他当球一样推来推去。所以他一放学就害怕，索性等别人走完了再离开，这样至少安全。
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妈妈。毕竟被人欺负是挺丢人的一件事，王小文害怕妈妈再次露出失望的眼神。
到校门口时，大家差不多都走完了。以前爸爸总是很迟才来接他，所以晚一点出校门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再也不会有爸爸了，甚至连“爸爸”这种角色都被悉达多给清除了。
妈妈又要烧饭又要接儿子，真是辛苦啊。
王小文沮丧地站在校门口，他思索着或许可以告诉妈妈，他完全能够一个人走回家了。但一想到要过那条车来车往的马路，心里又有些犹豫。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你真是让我好等。”
王小文惊讶地转头，发现刘晨晨靠在校门口的外墙上。
“你怎么……”
“你不是说有朋友可以帮我吗？”刘晨晨问。
“但你不回家怎么行？”
“家里反正已经有刘晨晨了。如果我回家，妈妈看到两个刘晨晨，说不定会吓得晕过去。”
王小文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如果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现在你带我去见你那个朋友。”刘晨晨又盯着王小文说，好像害怕王小文会反悔。
“但是我妈妈会来接我的。”
“你那个朋友在哪儿？”
“在我……家里。”
“那我就去你家。反正我是你同学。”刘晨晨坚决地说。
王小文不知不觉咽了一下口水。要知道，一直到四年级了，还从来没有同学来自己家玩。不，甚至连陪他放学回家的朋友都没有。
“哈哈。”不知道为什么，舍利弗又从书包里笑出声来。
这回，就连阿难也轻声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