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开 文:张半仙
渐黄昏,幽光慢慢穿过窗棱,投射在冷清的殿里,穿着素衣的裴蕊,独坐桌旁,桌上依旧亮着两盏微弱的油灯,她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对着一盏油灯吹了一口气,油灯灭了,袅袅的烟,缓缓上升,宛如不死的魂。
“小翠。”裴蕊突然幽幽的道。
“奴婢在,奴婢该死。”听到主子叫她,小翠立马跪地慌张道。
“起来,裴雪以你家人要挟你,你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想想我的雪妃妹妹...我累了,我想离开...”裴蕊低下头,微垂的眼敛显得萧瑟悲切。
“离开?”小翠惊讶的不禁抬头望向她。
我在小翠面前拿出了她的衣物,匆匆的换了下来,将头发披散,简单梳了一个丫鬟辫,便在小翠愣愣的眼神下拿起烛火,烧往我之前穿的衣着,烧往我的床沿,温暖了整个冷宫……
冷宫之外,我被人搀扶着,狼狈不堪地跨出殿门。虽已是夜幕低垂,可四处皆可见断梁残瓦。这座荒凉但不失瑰丽的宫殿,如今却被战火烧了个彻底。大火熊熊而不见止息,将天际几欲点燃。黑夜顿时宛如白昼。而我却活着被人救了出来,我赌对了。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源于我的另一个身份—我是敌国的长公主—赵月。
是的,我并非裴蕊,不过是有一样的胎记,不过是在我被赵国皇帝当作政治联姻时,心有不甘,匆忙设计逃婚,终是逃往了敌国,却因为几日的奔波,我晕倒在街巷,被裴府所救,并阴差阳错的成了裴府嫡女,后果然还是被赵国皇帝知晓,赵皇便将计就计的让我进了这所敌国的宫殿,为其所用,去找周皇的弱点,成了这周皇的一位蕊常在...而长公主这个身份,早已经在赵国安排成了场意外的殡天了。
虽是当初作为敌国探子的作用入的宫,但终究是长公主,赵皇,我的父皇,还是派了两人护我周全,如今我能活着,的确是幸运的了。
想想周皇,周祁雨,那个入宫初见时温润如玉的少年,那个让我敞开心扉,决心要爱的人,那个令我甘愿深锁牢笼中的人,那个曾将我拥在怀中轻声细语的人....因一个陷害就将我打入冷宫,他曾对我的情,怕确实是假的了,知晓那被欺骗的感情,在被伤害后发酵,如今,我对他怕是已心死,无爱只有恨。
“先带我回赵国吧。赵皇终究是我的父皇,到不至于连个平民的身份都不给予。”裴蕊淡淡的说道。
夜色渐沉,进周国的一家客栈易容歇息,便听到穿侍卫服的一桌人在议论什么。
“听说了么,昨晚冷宫失火,裴府嫡女在冷宫里死了,尸骨无存,这下惹怒了裴父,皇帝便做样调查,却在冷宫后院的池子里发现了被勒死的丫鬟。”一个皮肤黝黑的侍卫道。
“丫鬟?应该是冷宫里那位的丫鬟吧。那这便是只能不了了之了。”另一个较为年长的侍卫说道。
“小翠...”裴蕊念了下她的名字,沉下眼睑,遮住了那眼底的悲凉与恨意。
转身,那一句”裴雪你还真狠”的呢喃声便消散于空气里。
——【赵国】(萧王府内)——
王府祠堂的供台因为未曾来人,仆人们早已有了些时日没有清理了。
赵萧顿了顿脚步,搀着夏琉冰走向最后面那张供桌。
供桌空荡荡的,上面只孤零零地放着个灵位,尘灰满布,炉中烟灰冷寂。
一丝惊怒之色自眸中掠过,赵萧当即松开夏琉冰的手,看着门口的管事冷冷道:“王府是容你们吃闲饭的地方么?”
管事与仆人们早已心惊胆颤,闻言全都跪地求饶,也是他两年来从未认真看过这里,他们才敢如此怠慢,所有人早就认定他今日是不会来这儿看的。
夏琉冰嘴角微弯,劝道:“罢了,好日子就免了责罚吧,他们下回必定不敢了。”
她帮忙说情,赵萧才忍住没有发作,示意仆人们进去:“先祖眼底,不论是谁,既进了家祠,就不容任何人怠慢。”
夏琉冰道:“我明白。”
两人重新转向供桌。
尘灰下的灵位,尚能辨识“赵国长公主赵月”几个字,供桌后方的墙上蛛网遍结,挂着一名女子的画像,由于缺乏保养,画纸已经破旧不堪,泛黄褪色,模糊的看不清容颜了,只从那姿态间感受到,是一位风韵极美的少女。
夏琉冰别过脸,望着赵萧,眼中掺杂着探究,疑问...和埋藏于眼底的嫉妒。
赵萧的眼神恍惚深邃,脑海里又浮现出三年前那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同时伴随着她走前泪眼朦胧但且决绝的模样。
“她是个好女孩,她的死,是我的过失,当初赵皇要她和亲于周皇做奸细,她那时还仅十五岁,来去求我,我毕竟是他唯一的皇叔,我想帮她,但我当初无权无势,想日后再将她救出,便回绝了她。”赵萧微垂下了眼睑,不再多说关于她的事,只是那眼底透着无尽的怀念和...眷恋。
夏琉冰看着他,只是抿嘴。
逝者已矣,赵萧也不再回想,身旁是昨日顺哥哥的意思娶的女人,倒不能亏待了,抬手在夏琉冰鼻子上刮了下,星眸中,平日的锋芒尽数褪去,温柔的道:“再过半个小时就进宫谢恩,我先出去准备,你再回房多歇会儿。”
夏琉冰答应着,目送他出门离开,许久才缓缓侧过身,唇边笑意逐渐敛去。
侍女们全都垂首。
忽闻“哐啷”一声,犹如玉石碎裂,供桌上“赵国长公主赵月”的灵位被长袖扫落于地,好在那灵位乃是万年木所刻,竟无丝毫损坏。
贴身侍女如意忙过来扶住她,朝灵位啐道:“身前令王上为难,死后还要留在祠堂里,令王上念念不忘,但她不过是个死去的人,如今萧王府只有夫人,夫人何必跟死人计较?”
夏琉冰微垂着脸,眼底一片阴鸷,是啊,好不容易走到这步,萧王爷,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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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一路易容,几夜奔波,总算到了赵国的繁华之地京城。
不管是念着情分还是利用我去了解这几年在周皇打探的状况,我与我父皇,总归是要再见上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