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多年好友相约见面,约在了从前所读初中附近的地铁站。
果不其然,她又迟到了。
人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不在忍耐中爆发,就在忍耐中屈服,从而慢慢学会接受。我是一个脾气兼且耐性皆差劲的人,唯独在这十年间,被好友训练得对等待她已经习以为常。
从地铁站出来,闷热便扑面而来,南方的夏天总是“夏”得轰轰烈烈,不管前一秒有着怎样的狂风骤雨,下一秒太阳的炽热能够逼回每一个想出门的人。微信来了消息,她说:刚刚出门了,很快!家住得近的人就是好,我只能百无聊赖地继续等待着。
多年以前的我,每日都会经过这个地方,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和三两同伴叽叽喳喳地走过。
一眨眼,时间就溜走了,那时青涩的面孔,现在被很多俗事凡尘装点修饰得面目全非。周遭也不同了,眼看它高楼起,眼看它高楼塌,从前熟悉的店铺倒闭,便马不停蹄地又开了新的。城市间的变化都是在人不经意的时候就到来,平白地夺走了人的记忆。
唯独树木是不变的,路口边有一棵老树,我猜不出它的年龄,但应该很老了,因为它的树干粗到要五个我才能抱住,这在一座繁华城市的中心是少见的。等待好友的时间里,我就站在了这棵树下,仰头看着它。好几年间,它应该每天都能瞧见我,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好好地端详它。
“你来或者不来,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脑海中无端冒出了这句话,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矫情得很。
等待的时间长了,我便来来回回地绕着这棵树慢慢踱步。有一个骑车的老伯在路口等红绿灯,他偶尔看看我,目光中带有着些许意味不明和奇异,大热天在树底下反反复复地走着,的确没有那么符合常理。再一次目光对上时,我朝他大大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但人家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去,视若无物。
我才想起,我们都带着口罩,他看不到我的笑容,我也只是臆测了人家的面无表情。口罩时代,陌生人的情绪像是蒙上了黑纱,轻易窥探不到。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时我只恨我的眼睛没有大得像铜铃,好让那位老伯感受到我的友善,而不觉得我是一个行为怪异的人。
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然过去了15分钟,我在这里踱步已经好多个来回了,老伯也早已骑上自行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去,徒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焦躁感些许在心中蔓延,但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她从街头的转角处向我飞快走来,充分在欧洲浸泡过的好友,踩着小高跟,化着精致的妆容,身材越发地高挑,已然和初中时期的那个模样相隔甚远。但那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感受到了少女时期的记忆扑面而来。
物事承载的记忆,永远比不上人。
所以每一次与从前的好友见面时,都像是透过一面镜子去探望自己,再对比一下如今的自己是否已然面目全非。这个世界,不管你要不要,愿不愿,撒着娇,玩弄着小情小调,而其实,你都在改变着自己。
和好友一起走过熟悉的街道的这一刻,错乱之间,像是回到了那一年的夏日。闷热的午后,我们在她家的空调房里睡过了头,惊醒之后,两人牵着手在阳光底下朝着学校奋力奔跑。跑进了课室时,有班主任貌似严厉的批评,还有同学们善意的笑声。
往事不可追,不可追。
那就在这个当下,允许我短暂地怀念一下吧。
文/灯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