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洗衣服。你不知道,你担心,但你没有手忙脚乱;你一遍遍洗。等到光亮终于跳进房间,你惊喜,原来自己一遍遍洗的衣服,早已亮洁如新。
岁岁年年,那样的一群高三学生,总是大家关注的,放心不下的,殷切祝福的。每当这个时候,高二的学生开始思考自己一年后是什么样子,已经毕业的大学生们也开始回望一年前的自己。100;265。我回头去看的时候,猛然想起,小学时期末考试结束,爸妈带我去旅行;回头去看,总算是又过了一关。大大小小,跌跌撞撞,其实一旦走过去,高考不过是,高三夏天的那一次期末考试罢了。
是啊是啊,现在我能如此洒脱,当然是因为我考完了,已然是一名大学生。今天安慰毕业生的每一位学长学姐,在一年前,何尝不是战战兢兢,期许着来自他们学长学姐的安慰呢。这一年是奇妙的一年,真的就像一场梦,梦里有太多的精彩;我无数次闭上眼睛,侥幸,想让这闪过的梦境重现,却只有彻夜难眠,只有触不可及。
每个人的百天都是那样难忘。我没法清晰地记得每个课堂上的细节,我更没法记得我那时的想法;我只能记起,每天下课分秒必争地去操场上踢球疯跑,晚饭后大家一起去操场走圈,趁老师不在,那就拿球出去玩一会儿吧。我真是个大朋友啊。可我并不觉得,每个人都能记住学习的感受——也许到了那时,多数人对学习已经麻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题海。游啊游,等游上了岸,在阳光下舒舒服服地睡去,不用穿校服,不用熬夜早起,更不用做题啦。那一天一定是个下午,就算下着小雨,那也是太阳雨;那一天的阳光一定是金色的,那一天的空气,闻起来也许像是新烤的面包,也许像是周末去吃的麻辣烫,又或者是雨后的尘土的沁人心脾吧。
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在闪。那夜空就像黑色的绸缎,真是漂亮啊。有彩色的亮光闪着划过,那是飞机吗?飞机上的人,现在在想什么呢?他是不是也搞不明白电化学呢?选修题的极坐标我还是容易错,到底该怎么办啊?学校操场的草坪有点讨厌,胶粒总是蹦蹦跳跳钻到鞋子里。讲实话,这操场也算不错啦,怎么说我也在上面踢了三年球了。尽管我的老师不想让我踢球。
一百天,那就是2400小时,144000分钟。这数字好算,不过是多画几个零罢了。一百天,能干什么?不必看微博上说的,一天用掉三根笔芯——那种很便宜的笔芯,用得确实好快,我小时候就买过。要是让我回到一百天前,那时候我能静下心来多学一点该多好呢?算啦算啦,时间回不去的,就算回去了,改变历史的人不都是要受到惩罚的吗。爬高山的时候不要看脚下,会晕眼的。我至今也无法忘记我物理老师的话。他讲着讲着就停下来,放下粉笔,很大声地说,什么就定型了?我最讨厌这句话了。过了今天你还有明天,就算是离高考二十天,十天,那你也还没去考试,就都还有可能啊。
那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师,我总能想起他。我高中的老师都好可爱,都好有意思,都是陪伴我度过三年迷茫的亲人。还有一百天,我就毕业一年啦,他们现在的高一学生也许比我们老实一点吧。一年后,那我就是大二,他们高二;等到我大三,老师们就又走上了高三的战场,那时的我再看看高三的师弟师妹,再看看我今天写的这些文字,会是什么感受呢?
一百天里,一模,二模,三模,也许校长突然搞到一套好题,来个三点五模。四模会应该会超难,但是五模的题又变得简单啦。时间就这样,被考试切得零碎,被试题填得笨重。名字在成绩单上爬上爬下,挑衅般跳动;班主任的办公室每天都有不同的面孔,眼镜后难以捉摸的眼睛的主人,此刻也许正考虑叫来哪个名字的主人。六科分数像是六个小孩子,这个对你腼腆地笑,那个却哭得让你想要夺门而出。可是没办法,那都是你的宝贝,你快去给他时间,快去和颜悦色,快去专心问问他怎么啦。下次可千万别忘了,六个都是你的宝,六个,哪个都不可以少。放学啦,快回家,早到家一会儿,就能早睡一会儿。有人心烦意乱,他走着回家;他抬头看着天空,已经很晚啦,有了些许凉意。可是没人管他,没人会有时间同理心,大家都一样,大家都在不停地游,大家的脑海里都对那个下午的金色太阳有着一百种,一千种想象;那岸突然不见,这冰冷海水,却又无情地让人打了个机灵。
慢慢地,一眨眼地。三月,四月,五月。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薄,就算是在东北,大家也都穿上了单衣,男生们打球踢球需要穿短袖啦。校长每天站在楼前看着自己的弟子匆匆忙忙,眼里的焦急和笑意放在一起,就快装不下了。班主任的笔尖从没停下,今天是他,明天是他,唯一不同的是,就算是谈话,也只是寥寥数句,很快就说,“快回去吧。”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做美食的给自家的神兽,这是闹人精,是家里的霸王,也是心头肉,是宝。可神兽想的不是这些:她这次模拟考得不好,该怎么安慰?要是能跟她考到一所大学去,那就算我考得不是太好,和她差不多,也是令人开心的啊。
窗外的球还是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弹跳,下课后外面的嬉闹还是丝毫未减。最近的电影真的想看,算啦,买张新专辑,也一样开心。我想起了五一假期,老师把我们聚到一起做模拟题,一天好几套理综题,在那之后我一点都不想见到“理科综合试卷”这几个字了。那天晚上从房间里走出去,几个年轻人在楼下烧烤;那一刻我真的不知有多羡慕,我恨不得去管他们要一串吃掉,陪他们灌两瓶啤酒。我转身说羡慕,我同学说,管他呢,一个月后,咱们天天赛神仙。
轻描淡写。那一刻我就算是泡在冰冷漆黑咸苦的海水中,也突然浑身生出一股暖流。是啊,一个月。一年都熬过来了,我还怕这一个月吗?
此时彼时,每个人都曾从那独木桥走过,每个人都曾欢笑哭泣,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太多太多,浓缩成了一张毕业照,一张考试卷,一顿散伙饭,一份通知书。一百天,是高中生活的十分之一,从现在开始,却是高中生活中最难以忘记的一百天。你会惊讶于时间流逝之快,你会感受到分别即将到来的痛楚不安,你也许会感受到一丝小小的后悔。不要后悔啦,你已经很棒了;坚持下来,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天之骄子,都有资格用自己的年轻去骄傲。当你真正走过这布满荆棘的一百天,当你游过了冰冷刺骨的海水,当你终于躺在那金色的岸,空气到底是什么气味儿已经不重要。你嘴角抿起,感受着属于自己的时光,看着那自己刚刚游过的漆黑海面,虽然仍是那样深得可怕,你却简简单单地一笑了之。一百天。愿你最终合上笔帽,有武士宝剑入鞘的骄傲;但请注意,高考用笔,不要带出考场。
202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