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游的绝笔诗。陆游卒于宋宁宗嘉定二年12月29日,诗人与弥留之际仍然细念恢复中原大业,抱憾没能看到祖国统一,于是,直抒胸臆,写出了这首悲壮高亢的诗章。
陆游是一个创作力极其旺盛的诗人,从十二三岁能诗文起,到86岁时,一生都在写作,一生写了9000多首诗,而这些诗中“言恢复者十之五六”(清赵翼语),始终贯穿着,为国雪耻,抗敌恢复,这一最能激动诗人感情,也只能撼人心魄的思想主题。虽然他生逢乱世,仕途又很不得志,但他执着、坚贞、至死不变的爱国激情,可与屈原“虽九死犹未悔”的精神后先比美。早年,他用诗喊道:“战死士所有,耻复守妻拏。”(《夜读兵书》)中年他感慨“逆胡未灭心未干,孤剑床头铿有声”(《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剑门道中遇微雨》);老年他写道:“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老马行》)不仅写诗呐喊,表情达志,而且努力行动。正是这种至死不衰的爱国热情,才使诗人在生命的终点,面对阖家老小,儿女情深,没有个人愁肠离绪,仍然用恢复中原来表达自己的终生遗恨,并嘱咐家人“家祭无忘告乃翁”,以求得临终前的安慰。这种至老创作激情仍足、至死爱国心志弥笃的精神,不仅同时代诗人无法相比,就是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也是不可多见的。
全诗四句,分两层。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这两句是第一层,诗人回首往事,百感交集,生平万事,为恢复中原,实现祖国统一,为终生大事。而时至今日,生平志事,却依旧未能实现,但南宋统治者一味偏安屈辱求和,这不能不使诗人悲愤异常。因此,在生命终结的时刻,诗人没有为人生的痛苦结束而叹息,也没有万种儿女琐事而留恋伤感,而是凝毕生心愿,倾满腔热血,让生命放射万丈光辉。这是多么崇高的思想境界啊!这是多么伟大的临终嘱咐啊!难怪徐伯龄在《蟫精雋》中称赞说,这首诗“较之宗泽三呼渡河之心,何以异哉”?宗泽(1059——1128),南宋初将领,曾用岳飞为将,屡败金兵,终被投降派所阻,忧愤成疾,临终依然不忘恢复大业,犹连呼过河者三。读到这里,我们不禁想起诗人在一首《书愤》中所写的“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做鬼雄”诗句。
第二层,是嘱咐。“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诗人临终唯一系念的就是不见九州统一。因此,诗人的临终嘱咐只有一个信念,坚信并希望中原能够恢复,祖国能够统一,并将这作为最后的遗愿和借以自慰的对象,拜托家人完成。这就从更深刻的角度上表达了诗人那至死如火的激情。从而使这首绝笔诗悲而不痛,显示出一种悲中有壮、沉而且雄的风格。
这首诗的特点可概括为八个字,即悲壮沉雄,直抒胸臆。古人曾以语直为诗之大忌,而这首诗却直抒胸臆感情强烈,感情强烈,语言朴素,未加任何雕饰。事实上,“盖人之常情,悲愤激于中而无言,始发为诗。不然无诗矣。”(《老学庵续笔记》)诗人自己说得对,当情意悲愤时,但觉胸中有千言万语,为一吐为快,此时其言必直,大凡抒怀之作,都是如此无直即无真情。而诗人又正置临终之际,其唯一留恋人世的,就是国难未付,因此,诗中表达的感情,是强烈而深刻的,直截而强烈的,无须雕饰。凭着他的真情,率意直书,足可撼天地,动鬼神。至于这首诗的另一特点悲壮沉雄,则在前面已分析过了,此不赘述。
【附】译诗
人一死去,
原本的一切都失去了。
然而,我只悲愤,
只悲愤九州不能统一。
王诗收复中原的时候,
请你们在祭祀之时,
别忘了,别忘了——
告诉我这个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