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外婆过世两周,我仍是不相信的。不相信一个多月前还和我聊天说笑的外婆竟这么快离开了我们,不相信丧礼期间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真的是外婆,不相信癌症竟真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然而它还是发生了。
无论我魂不守舍、痛哭流涕,无论我内心如何呐喊、如何渴望,我都没办法再见到我的外婆、听到我外婆的声音了。
和外婆的最后一次通话,是9月29日,我正在手术室外等待做近视手术,嫂子让我和外婆通话,接过电话,我竟一时语塞。彼时我已知外婆病入膏肓,劝慰她早日康复的话说不出口,只得不住地说:婆婆你受苦了,你坚持一下,过2天我就回来看你了。外婆当时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含糊得“阿”了几句。没说几分钟,医生让我去报到,我就匆匆挂断。等待手术的过程中,我不断地想应该怎么安慰外婆,想着2号回到外婆家,要用她最信服的耶稣来鼓励她,耶稣会保佑她让她少受痛苦、耶稣与她同在。
外婆没有坚持到我回家。也许她这么善良的人,不希望我再为她病重的样子难过,也许她瘦小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多坚持哪怕两天了。
08年外公去世后不久,外婆就搬来了我家。印象中的外婆总是乐呵呵的,扫地、拖地、洗碗,家里的大小事情外婆都帮忙收拾,从不叫苦累,反而以此为乐,觉得能为子孙做点什么很有成就感。每次我说外婆辛苦了,外婆总说,这有什么,比种地轻松多了。
外婆非常疼爱我,自中学后一直到大学、工作,我很少回家,每次回家外婆都很高兴,她拉着我的手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宝仔啊,愿主保佑你一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哪有人一生都可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呢?但是我明白那是外婆一片疼爱我的心意。
小学时暑假经常在外婆家玩一阵,有一次我半夜肚子疼得不得了,外婆着急地不行,她却又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在院子里抱着我不住地向神祈祷,直到祈祷了将近半个小时,我的肚子竟然真的不痛了。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肚子疼过了头,还是外婆的祈祷真的有用。但是外婆却一直笃信是耶稣救了她的外孙女,后来她来到我家后,每个星期天都会固定去教会去做礼拜,祈祷神保佑她自己、保佑她的子孙。我想这是她认为的能为后辈们做的最大的帮助。
外婆性格隐忍,最怕麻烦别人。一直以来身体小的不适也不愿意说,等到一确诊就是癌症晚期,身体条件无法继续任何形式的治疗,只能尽量止痛,一个月来陆续听到了各种外婆癌症后期的事情,譬如“常常痛得馒头冷汗”、“吃不下饭,瘦得皮包骨头”……很是心疼,但是最心疼的就是在外婆最后的日子里还是想着不麻烦别人、不让别人受苦,嫂子陪床的那天,她对外婆说“奶奶,今天我陪你”,外婆沉默了半晌,说:“谁陪我都是受苦。”
谁的人生不需要受苦呢。外婆早年失掉了最疼爱的唯一的儿子,我还记得舅舅的丧礼上外婆痛彻心扉的模样,后来外婆的眼睛一直不太好,她和我说:本来我眼睛很好的,但是舅舅去了以后太伤心了,眼睛哭得快瞎了就看不清楚了。彼时她是笑着和我说这些事的,但我仍不能感同身受,等到我已为人母,却是连想都不敢想那会是个什么场景了。
外婆身子骨一向爽朗,却一直有着糖尿病,没办法吃甜食,蛋糕、西瓜,甚至连饭也不能多吃,还得常年服药。虽是如此,但每次我们吃好吃的,她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妈妈实在不忍心,有时给她一小块蛋糕或者一小块西瓜给她,她总是摆摆手说太多了,然后再笑眯眯地把食物吃了,一脸满足。
“外婆,希望在天堂的你能大口吃蛋糕、西瓜,再不受病痛困扰,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爸爸妈妈,照顾小姨姨父、心宇,照顾哥哥、嫂子、照顾好梓汐、泓宇。”
不孝孙女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