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外红岩

苍山上的的雪刚融化,外红岩的竹子就醒了。白族寨子枕着洱海的风,竹影在红砂岩上摇摇晃晃,像是山神失手打翻的绿砚台,泼了满坡的翠色。

洱海边一角落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竹梢已挑着露珠打秋千。那些竹节上还带着昨夜霜花的印子,一节节泛着青白的光,倒像是苍山雪水凝成的骨。白族阿鹏们常说,外红岩的竹子是风养大的——洱海的东南风掠过苍山,带着雪粒子撞进竹林,竹枝便簌簌地抖,抖落一身的凉,抖出一身的劲。

最妙是雨后新晴。竹叶上滚着的水珠子,把阳光折成七棱八瓣,红砂岩上便落满碎银子。竹根在岩缝里扎得深,暗红的砂岩裹着竹鞭,像是给绿绸子镶了道赭石边。偶尔有山雀扑棱棱掠过竹梢,惊落一串水珠,正巧跌进岩缝里新发的野兰丛,溅起些带着兰香的凉意。

白族金花们采竹芯时,总要背着竹篓唱调子。那些调子缠着竹枝转,惊得竹叶沙沙响,倒像是竹子在和着人唱。新采的竹芯裹着红泥,躺在竹篓里像一捆捆翡翠簪子。她们说竹芯要趁露水未干时摘,这时的竹芯最嫩,熬出来的茶能尝出洱海的潮气。

寨子边的竹桥最是有趣。桥墩是整块的红砂岩,桥面却用细竹篾编成波浪纹。走在桥上,竹篾在脚下咯吱响,和着洱海的水声,倒像踩着支竹笛在吹。雨季时,桥头的老竹会生出些灰黑色的菌子,白族汉子们采了来,用竹刀切成薄片,往火塘边的陶罐里一丢,熬出的汤鲜得能勾住山神的魂。

深秋的竹林最见风骨。竹叶渐渐染了黄边,风一过便簌簌地落,落在红砂岩上像撒了把碎金。竹枝却愈发青翠,顶着满头的黄叶,倒像是苍山顶的雪松借了竹子的衣裳。这时节的竹根最甜,白族娃娃们爱抱着竹根啃,甜津津的汁水染得嘴角发红,活像抹了胭脂。

最难忘是月夜听竹。苍山雪光映着洱海月,竹影在红岩上婆娑起舞。竹叶沙沙响,像是千万只绿袖子在搓揉月光。偶尔有竹枝折断的脆响,惊起宿在枝头的寒鸦,扑棱棱掠过月轮,倒像是把月亮撞得晃了晃。

外红岩的竹子生得自在。它们不像苍山的冷杉要争着往云里钻,也不像洱海的芦苇总爱贴着水波摇。它们就守着这片红岩,根扎在岩缝里,梢子伸向云天外。风来便唱,雨来便舞,活得像白族阿鹏们腰间的三弦,弹得响时震天动地-阿西嘎片,诺哩片出我哩片…静下来时又听得见洱海的呢喃。

今日我和胡向城老师站在红岩上遥望,竹影依旧在风里摇。苍山雪化了又积,洱海潮涨了又落,唯有这些竹子,守着红岩的日月,把根往岩缝里又扎深一寸,把梢子往云里又探高一尺。它们摇啊摇,摇成了白族寨子口那支永远唱不完的山歌,摇成了红砂岩上永不褪色的绿云。

胡向城老师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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