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豆芽儿很菜
壹
从上周六开始,我一直在抢儿童医院生长发育科的门诊预约号,
下午三点放号,我为此专门定了2:59的闹钟,
闹钟一响我第一时间打开预约通道,然后一遍一遍地刷新,生怕自己慢一秒,
眼睛紧盯屏幕上灰色的“待放号”,一刻不敢放松,
时间显示15:00,我更卖力地按着“刷新”,下一刻灰色的按钮变为绿色的“预约”,
大喜过望的我立马点开,看着不同的号码对应不同的时间段,我点了一个5号(8:30-9:00),
页面跳转后,出现一行小字“该号源已被占用,请换一个”,
赶紧返回上个页面,谁知,只一瞬间的功夫,屏幕上的按钮重新变回灰色,大喇喇地写着“已约满”,
我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才刚刚开通预约,10秒都没有,
继而开始皱着眉、撅着嘴抱怨“这怎么约呀,根本约不到呀,放出的号源也太少了,为什么不能多放几个出来?”
第二天周日,熟悉的步骤、同样的结局、一样满当当的失望,
周六周日没约上,只能试试周内的,
对于周内去医院,我真的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想,周内去意味着一休要向学校请假、老公要送公司请假,一个耽误课一个耽误钱,真的是划不来,
可周末的号实在太热门,完全抢不到。
之后和孩子、老公敲定时间后,我在这周三预约了下周三的门诊,不得不承认,周内要好约得多。
贰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到底在约什么,为什么这么慌张、着急。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和老公很久,应该最早是从孩子两岁多就开始,
一休从两岁便显得比同龄的孩子矮,尤其是三岁时上了托班,跟班上的同学一比,他永远是最矮的那个,排队永远在第一,
我不由得担心焦虑起来。
人就是这样,当世界里只有自己的时候,会觉得怎样都是正常的、可接受的,而一旦有了别人,就会不自觉地比较,这时原本正常的东西也跟着变得不正常了。
比班上的同学都矮,在我看来就是不正常的,
尤其这时候身边再有人表达着,“一休怎么这么矮”“看小弟弟多可爱(可一休明明年龄比较大)”,我会愈发认为一休的身高是个问题。
于是那年暑假来浙江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带着一休去医院检查,
想着大城市的医疗水平到底比老家小县城要先进些,我信心满满地带着一休挂号、排队,
这才发现有相同困扰的人不少,
在候诊的时候,前面也是个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
妈妈焦急地询问医生,“医生怎么样,我儿子能长多高?”
医生把孩子手掌的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瞅了瞅,又低头算了算,然后平静地说“孩子骨龄偏小,应该是1米68的样子”,
妈妈一听急了,“啊,怎么不得1米75以上呀,1米74也行啊”
接着赶紧清了清嗓子,扯开嘴角对着医生笑,“医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儿子再长高几厘米?”
医生说了一堆,其中一句我记住了,“可以考虑打生长激素”,
妈妈担心地问“打了生长激素,一定能长到1米75吗?”
医生笑了笑,“这谁也保证不了,会长高,但具体长高多少因人而异,可能长高10cm,也可能只长高1cm,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之后母子俩犹犹豫豫地说,“那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转身走出就诊室。
我赶紧拉着一休走上前去,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医生面部平静、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在身后的机器上为一休量了身高体重,
又轻车熟路地在电脑里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对着我说,“去12楼做生长激素激发试验,抽血会有点多,回去让孩子多吃点牛肉、动物肝脏这些补一补,
记得先去门口自助机上充值,一周后带着检查结果来找我”,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拉着一休走出诊室。
机器上提示,充值2370元,看到这个数字我冷不丁一惊,检查费用好贵,
转头一想,“一定是因为项目多、细致,专业的医院肯定不一样”,
摸索着充好值,领着一休来到12楼,两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接待了我们,
其中一个满脸笑容地摸了摸一休的头,“小朋友,几岁啦?”
一休不好意思地低声说,“3岁”,
护士一脸不解,“我外甥也是3岁,好像也这么高呀,这不是很正常嘛,也要做个检查呀?”
旁边的护士附和着,我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后我被要求,带着空腹的一休来到正对着大厅的小房间,
房间门旁边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床,护士抱了一卷白色的东西走到床边,把一团白色展开,是医院专用的白色褥单和枕头,
床铺好,一休躺在上面,护士姐姐温柔地说,“小朋友要坚持一下啊,很快就好了”,
说着拿出一个抽血的针头和针管,一休背过脸去,我捧着一休的另一只手,告诉他“妈妈一直在这里”,
针头扎进一休细细的血管里,管子一下子变成血红色,连着管子的试管立马溢满大半管血,
护士熟练地换上另一个新试管,够了又换上一个、又一个,一连换了10个,我在一旁焦急又心疼,
尤其3岁的儿子躺在床上乖巧地一声不吭,我更是心如刀绞,
虽然护士姐姐一直在旁边夸奖一休,“这个小朋友真勇敢,我们这还没来过这么勇敢坚强的小朋友呢”,
看着一休因此故意把皱着的眉头撑开,嘴角不自然地绷紧,我内心更加酸涩,
可是还没完,
抽完休息半小时,又抽了一管,中间几次一休都喊饿,我只能搂紧他、安慰着“快好了快好了,再等等”,一个小时后终于抽了最后一管。
终于结束了,这次检查。
之后很多次,我一想起这次检查就觉得残忍、觉得后悔、觉得白让儿子受了这次苦,白白抽掉12管血。
虽然结果出来,医生诊断一休是矮小症、生长激素缺乏,建议为为孩子制订生长激素补充方案,
但是听到价格之后,我犹豫不决,
医生了解我的顾虑后,又补充道“你也可以调整孩子的饮食和睡眠后,再观察半年,如何身高不是按照一年6cm的频率增长,可以再考虑注射生长激素。”
听到最后一句,我如释重负,决定先观察,
不成想一观察便是三年。
说实话,这三年间一休的身高如魔咒般不时困扰着我,
算来算去他每年的增长都有6cm,是符合规律的,但他又确确实实是班里最矮的一波,
在公园玩的时候,一问比他高一头的小朋友的年龄,居然比他还小一岁,这时候我便不自觉地陷入身高焦虑。
身边的朋友看出我的焦虑,也建议我可以给一休打生长激素试试,
我犹豫再三,跟老公商量之后,决定带一休去生长发育科咨询医生,于是就出现开头反复预约不上的问题。
因为预约不上,我这几天在等待的时候,反倒有机会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到底该不该打生长激素?
我思考的切入点在以下几方面。
叁
首先,身高真的重要吗?
重要,因为作为“矮子”的我,有切身体会。
上学时,座位永远在前三排,而且常常是第一排的边边上或者老师的下巴底下,
尤其当需要按身高站成一排,在教室外面等着排座位时,我毫无意外、永远站在第一个时的窘迫和局促,
印象中,高一的男班主任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排座位,我甚至能想起他当时眼睛瞟过我时,一脸黢黑、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自觉地浑身发冷、从上到下透着绝望。
另外,前台、销售、空乘、医学、军事、艺术等等所有有身高限制的专业、行业我都避而远之,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还记得上次去招聘会场,跟一个外贸公司的招聘阿姨聊了几句,我对于待遇、工作内容都很感兴趣,想继续聊下去,
阿姨突然问了句,“你多高”,
刹那间我一脸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从座椅上起身离开,我讨厌这种感觉。
更多的是不甘心、愤懑,
凭什么用身高来作为标准??一旦入职,并不会因为谁的个子高谁就能因此多承担责任、多出些力、多创造出价值,
大家的劳动能力一定是不分伯仲的,即使有差别,也不是由身高造成的。
除了择业,择偶也会受到影响,
自由恋爱还好,一旦是经由相亲去寻找另一半,身高是一定会被拎出来拿到台面上的,
记得我大学刚毕业,我妈和我大姨就在我耳边念叨,“我真愁呀,你个子这么低,长得也不俊,怎么能找到好婆家呢?你还想找1米8的,人家能看上你不能。”
所以我对于自己能否找到对象这件事,也是心有戚戚焉,甚至有人跟我介绍个1米8的男生,我愣是不敢答应,怕遭到羞辱,
不自觉地会缩小择偶范围,身高差距不要太大、只要不嫌弃我的身高,
阴差阳错刚开始相亲,便碰到同是“矮子”的老公,我俩倒也一见倾心、互不嫌弃,
自此,身高这个坎于我们,仿佛莫名其妙也不再是个坎了,
之后我们顺畅地结婚、生子,连媒人提到我俩都赞不绝口,“撮合这一对,我是一点没费劲。”
如今,作为一个经历过学业、事业、婚姻的我再回头去看,身高重要吗?
我会觉得,前25年,身高这个问题的确会间歇性地困扰我,
但是之后的55年,身高不再是个问题,
因为作为矮子的我,也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看自己想看的风景。
身高反倒成了我的工具,
如果因为身高不能入职、因为身高不能恋爱,恰巧证明这并不是我的归宿,
我完全可以大步向前走,寻找下一个我适合的、也接纳我的。
其次,对于身高,生长激素起的是决定性作用吗?或者说,想长高只有这一条路吗?
影响身高的原因千百种,其中遗传占了70%,
而我和老公个子都矮,一休矮也完全在意料之中,换句话说,一休个子低是正常现象,我要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不要总把一休跟别的孩子作比较,毕竟高和矮是个相对的概念,
况且别的孩子高极有可能是他们的父母比较高,庆幸一休还没有把自己的父母跟别的父母相比较的意识。
其余30%则要复杂得多,有可能是生长激素缺乏,有可能是甲状腺功能减退症、慢行消耗性疾病等导致的,也有可能是喂养出了问题。
想想第一次做生长激素激发试验以及一系列检查抽的12管血,我就后怕,同样的感受我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而且使用生长激素是个长期的过程,我们家会因此背负沉重的经济负担,
且不说生长激素有可能导致一系列的副作用,如内分泌失调、骨骼生长异常、高血压、肢端肥大症等,
虽然是低概率事件,但再低,落到自己头上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这样比起来,矮反倒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我想,是时候关闭周末2:59的闹钟、取消下周三的门诊了。
同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要再来回摇摆,接受现实,身心放松,
好好在孩子的饮食、睡眠、运动上下功夫。
这也是在增加陪伴的质量,不是吗?
总之,
眼光放长远,
并不是一切都可“鸡”,
甚至该是一切都不值得焦虑,
因为我们只有当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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