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龙,重度脑瘫患者,终日与特别订制的桌椅为伴,靠着仅剩两根可活动的手指,凭借心中对写作的满腔热爱,在键盘上费力的敲敲打打,一篇篇文章由此诞生并集结成书,我有幸获赠一本。
关于陈祁龙的故事早就听说过,源于其父亲和我的师傅是同学,关系甚好,因此师傅常常以他作为榜样告诫我们热爱工作,努力学习,善待生活。然学生不才,但多年来承蒙师傅厚爱,各方面给予诸多关照。我时常写些上不了台面的拙文,师傅却引以为荣,凡有机会总跟他人炫耀徒弟有才,写的一手好文章……每每此时我都心虚得不得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不她请同学吃饭我一如既往受邀,因此结识了陈祁龙的父母,平凡而又伟大的父母。陈母是一名医生我们的同行,温柔和蔼不善言辞,陈父博览群书,侃侃而谈。陈祁龙对阅读的坚持与喜爱,对生活的乐观豁达与父母的身教言传密不可分。
陈祁龙是不幸的,出生即受难;同时他又是幸运的,至今被呵护。一日,师傅请客,酒过三巡,师傅提议去老同学家坐坐,顺便带我见见那坚强不易的孩子。说实话,当我见到他本人时,即便脑海里曾无数次幻想过他蜷缩在座椅的样子,可亲眼所见还是猝不及防的吓到了。柔和的灯光下,瘦瘦小小的人儿,斜靠在椅子上,头无力的歪着,右手下垂,略低于胸部的桌面上一部放着粘满透明胶布的键盘,再前方是电脑显示屏,左手食指和中指正在用劲的敲打着键盘。我跟着师傅身后,师傅轻轻叫着“龙,龙,我带个姐姐给你认识认识。”陈祁龙费力的想伸起脖子以示迎接,奈何脖子纹丝不动。他的眼珠子朝我看了一眼,又转向师傅,师傅继续说:“龙,我跟你说啊,这姐姐写得一手好文章……”听闻,他的目光又朝向了我。“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此情此景,我脱口而出,对于他这句话再合适不过,除此我找不到任何言语。听此,他异常兴奋朝我口齿不清的大声喊:“姐姐,姐姐……”一连喊了好多声,师傅高兴的说我这句话直达他内心,他知道我在赞美他,鼓励他,瞧看他那高兴样。面对他的兴奋,他的口齿不清,他想要站却站不起来的费力劲,我于心不忍,五味杂陈,又羞愧难当。像我这般四肢健全却五谷不分的人,整日浑浑噩噩,心无所想眼无所盼,用得过且过的心迎合随遇而安的日子,我又有什么资格来鼓励他?他都这般艰难依然追逐梦想,而我呢?心底的遮羞布被撕开,如黑暗中猛然遇见光时的害怕。遂双手合十,躬身祝他安好,一树繁花一树诗,而后仓皇逃离……
《风中的痕迹》这本书一版发行时,我与第一时间获赠,准确的来说应该师傅赠与我此刻读高二的女儿,用意显然。我亦于同时间购书赠与我远在外地的闺蜜此刻读高一的孩子,目地明了。今征得女儿同意,借来读之。
本书柔和了散文,小说,诗歌,杂记,算是一部随笔集。通书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过多的写作手法,没有故作高深的探讨,皆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场景,真真切切的内心感受。字里行间读起来清清爽爽,干净透明,如同他那双藏在镜片后面却依然清澈见底的眼睛。字是最简单的字,话是最直白的话,人是最艰难的人,心是最坚韧的心,情是最温柔的情。很多篇目中记录了世间各种情分,如《有你。一路幸福》记载的父母兄弟情;如《一段情缘,一生记忆》所述的师生情;如《有你,不孤独》提到的朋友情……人生如白驹过隙,名利似过眼云烟,万般皆下品,情义不可丢。
《留一种味道在心间》一文中写到作者从幼年喜欢吃糖拌西红柿到生母过世后拒绝吃的来龙去脉时,我鼻子一酸,瞬间眼泪浸湿了眼眶。离开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如他的母亲,我的父亲。打我记事起父亲在青黄不接的季节总喜欢用红薯粉调糊,做成软软糯糯的粉皮,再切段回锅煮,搁点猪油撒上葱花香味随机扑面而来,既能做菜又能当主食,两全其美。孩子她爸也喜欢吃这道菜,隔三差五也会嚷嚷着要吃,父亲在世时每次我从调糊起就会很开心,还会学着父亲翻皮的样子。自从父亲过世后我便很少再做,起初先生想吃时我总是默默的和粉调糊再到成品上桌,很少说话,也不大吃。先生曾经疑惑的问:“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吃的吗,怎么现在不吃了?”我轻声道:“年龄大了,有些口味是会改变的。”先生不可置否的摇摇头。姑姑亦是如此,自从我的父亲她的兄长走了以后,逢年过节她总会感叹:“凫峰是我又想去又怕去的地方……”接着便是久久的沉默。近乡情怯,姑姑内心深处的柔软与纠结源于她对兄长那深沉厚重的爱。其实糖拌西红柿不也一样吗?所有的失去最后都成了回忆,而回忆是会呼吸的痛,我们在回忆中疼痛,在疼痛中成长,在成长中坚强,我们应当记住时光,记住过往,记住爱。
“未进地狱,怎上得了天堂。不曾流血的手指,弹奏不出世间的绝唱。”这是诗歌《写给自己的话》中的原文。初读这句,真有被惊艳到了,当即就记住了原文。歌德曾说:“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我个人认为这两段诗有异曲同工之妙,苦难是人生的必修课,没有谁天生就是强者,每一位后来的成功者此前都经历了无数的跌跌撞撞,甚至大起大落。正如陈祁龙每在键盘上敲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而他敲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交代,每一句话都是对生命的书写,每一篇文章都是对生活的献礼。讲真的,见到他第一眼我脑子里想的不是《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海伦凯勒,而是《我与地坛》的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陈祁龙的世界很小,只有眼前方寸之间;陈祁龙的世界很大,精神之海无边无涯。身体虽被禁锢,但阅读写作给了他广袤天地。正如史地生说:“不能走远路却有辽阔的心。”
余华在《活着》中说:“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赞美的,苦难就是苦难。”就像陈祁龙脑瘫的事实。电影《隐入尘烟》有句台词说的非常好:“苦难从来不值得被歌颂,值得歌颂的是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不提苦,满满都是苦;不提爱,处处都是爱。”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他瘦瘦弱弱被禁锢的身体,更应当看见他在病痛中与生活和解的坚强乐观豁达,以及对写作梦想始终坚持的信念。我想,与他而言:阅读,是避难,是享受,是他到去不了的远方的另一种方式;写作,是梦想,是追求,是他在精神世界对抗苦难的终极目标。
记得陈父说:“小龙这本书很普通,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一些对生活简单的感悟,但如果能以此激起20%,哪怕再少一点的青少年喜欢阅读,爱上阅读,那就是对他最好的鼓励。”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多媒体时代,还有多少人愿意安安静静的捧起一本书,认认真真的读完呢。试问我自己做到了吗?没有。
生活还在继续,陈祁龙的日子依然是座椅,读书,写作。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月儿依旧阴晴圆缺,雾散了花开了,云雀叽叽喳喳叫了一整天,真好,春天又来了。
《风中的痕迹》中有太多似曾相识的场景,即有满满跃出字面的温暖,亦有淡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忧伤,然生活的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读丰富的图书,吃健康的食物,懂一点点道理,从而过好这一生。”借董老师的话与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