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悬了死物,我捧着好几本书,在别人的称赞和欣赏中,生吞活剥下几千年文化历史。打了个饱嗝,头脑发胀,眼睛快要胀裂,连带着心也开始天旋地转。我请人用吸管扎进我的头壳里,吸去我脑子里多余的汁水。人群在站台上看戏,耻笑我脑子进水还和我的邻居挑衅。一匹温良又桀骜的马,与我共有这疯癫的密室,但大部分时间他沉默不语。我无法忍受,我的心被火炙烤被油烹炸,我抓着愤怒的空气向这匹马冲过去!——求求你,冲过来,把我踏在马蹄下。求求你用长了发亮眼睛的头,顶住我的肚子,把我恶心的一切顶飞出去!跟我决斗!你动手,或者我死亡。
可他只把身一侧,看我扑空倒地,头也不回地走到远离我的一头去。鼻子噗呲噗呲,哼了两口气。该死的!
你别慌,我只是在讲诉一个梦境。彼时并不真切,抵不上此刻。此刻是什么?晨光从窗子溢进来,一群小鸭似的孩子在时间的河上队列游走,整齐地歌唱。飞机从头顶的若干个天花板顶飞过——浮在水面上的——此刻。
再说回梦境: 我被某股力量带出了黑暗恶臭的封闭空间。什么力量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脑壳里的水倒得差不多了。我不再发狂,只是眩晕。这时,一个时光里走来的人把我扶住,弯腰,硬是我的手搭在她那高而可靠的肩膀上,跟我一起走下去。
我们聊得很欢快,以至于我忘了,我们走向不同的远方。那家伙拿了我的手机,使我不得不东倒西歪地奔过去,要回了手机和她赠与的一小本书或手册什么的东西。
从此,我开始了自己的行程。天黑得很快,毕竟我们分别时已是晚霞。时间如梭!可夜路也得走下去,怎么样都不能再如白昼一样疯癫或是晕眩了。四下漆黑,周围看不到一个人。我从白昼走进黑夜,一直走在笔直的路上,而此时大马路也分成了两条瘦弱的小道。没有灯,星光都无法穿进浓密的树枝错杂交映的路。我只听见前面有人在走,像穿着一双钢板制的鞋子一样,他每走一步,都和地面发出碰撞的撕裂声。硬碰硬地,不知死活!但我只有跟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突然,我像踩了那人一样,钢板声停止了。又像那人看到了前面什么一样,钢板又摩擦起来,只是步履开始变慢,变轻。
但我终于再听不见这声了。全都静下来了,连空气都凝固成黑石头。我不敢呼吸!拿起手里紧攥的手机,也不知碰了哪里,终于跳出一道光来!还管什么?跟着脚底的光,疾走。一棵树,两棵,三,四……
啪!灯灭!什么也看不到,任凭我抹了又抹眼睛,依然困顿在黑暗里。这时,一辆车飞驰而来,又飞奔落入黑暗的窟窿里。
跑!双腿充注力量,什么也不看不听不想,我只需要身体前倾,双脚蹬地,离开,飞升!有路的……看不见有什么关系,孤身一人有什么关系,一定有路的。哪怕——一道防护网拦住去路!
吵死了!我讨厌小孩子,真的。他们以为世界一片光明,所以在遭遇抉择时,总以为牺牲自己或自己的家人来补偿这个谎言,才是对的。这些自私自大的孩子,又极富有牺牲精神,真是令人极度不爽!
我终究还是出来了。从那个铁丝网的狗洞里钻了出来。彼时,天亮。
城市的红绿灯又开始指挥他的王国和,王国里的奴隶。我发现手机多了一个手机。看来,时光里道别的人,还会回来的。只是,想想来时的路,愿她可以轻松些来。然而,我还没有找到我要去的地方。
红绿灯将我放行到一群水泥石像前。我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走进一栋楼的楼道,扶栏墙白的发灰,斑驳的墙面下是一层厚厚的灰。突然,我的手被蛇咬了一口一样,搞得全身痉挛,我屏住呼吸,往头顶看到伸下来的一只手。封闭的楼梯口,走五步,转身——只见一个实诚的男人拿着粉刷,对我笑着。他只当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却避开了整个楼道里的男人。拉开一扇门,企图找到新的出路。可顿时,我被满间房的眼睛注视。全是发灰的蓝白相间的衣服,发皱的躯壳,和头顶死神粗重而冰凉的呼吸。
出去!你们不出去,我出去!你们死,或者我逃!推开一个个蹒跚的身影,一个飞毛腿,蹬出楼外。
我不知道跑了多远,仿佛又回到了铁丝网洞口。大白天的,空无一人。远处有人为了她的手机而来,而我已是一身冷汗。
楼下的幼稚园,有孩子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