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阳爸叮嘱我:“箱子太沉,到车上后,找个男士帮你搬上行李架,不要自己硬扛。”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些场景。有些女士,刚把行李推上火车,就毫不犹豫地、笑吟吟地找附近的男士把行李搬上行李架。这一切于她们似乎很自然。然而,这在我看来却不太自然。我跟阳爸说:“我不会轻易找男士帮忙,尤其是在我还没尝试自己搬之前。”
上车了,箱子果然很沉,比我预料中还要沉。我尝试了几次,也只能将箱子提离地面几厘米。于是我放弃放行李架了,直接放在座位前面。没过几分钟,小家伙就嫌箱子占地儿,让我请人帮忙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也不一定是箱子真占地儿,也许只是他听到了我和阳爸的对话,看到了我不愿求助的心结,想要我突破自己。尽管我仍然不愿意求助男士,但是我知道,这一次,不仅仅关乎是否求助的问题,而且关乎孩子对我的期待以及我对他的期待。他希望看到我的突破,而我也希望他看到我是能突破自己的,同时我也希望他在必要的时候,学会向他人寻求帮助。
很多时候,我活在我之外。我就那样站在围墙上看着自己在墙内玩着。我看得到自己的执着,也清晰地知道,有些执着并不一定都是好的。无关他人时,我就假装没看见,让自己任性玩着;但凡涉及到他人或者团队,我必谨言慎行。
几乎是在孩子希望我求助的几秒内,我迅速地瞟了一眼周围的人,选中了一个个头最大的男士。我内心本该挣扎一下的,但是没有。我很自然,谦卑地,微笑地说:“您好,能帮我把箱子放上行李架吗?太沉了,我拿不动。”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孩子看到:如果真的需要帮助,我会去求助,而且不会犹豫。我想我做到了。我也不知道是何时练就的这样的能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作出判断,然后斩掉可能影响事情结果的心理纠葛,让一切看起来无痕。嗯,这个能力大概是阳阳帮我练就的,在很多个类似这样的场景中练就的。
大个子男士很热情,先是帮忙把行李架上收拾了一番,空出一块较大的地方,然后把我的箱子搬上去了。他搬箱子就像拿小学生的书包那样轻飘飘,着实让我诧异了一番。我脑海中曾无数次地浮现过这样的场景:骑马挂剑走天涯。无论对方,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只要为非作歹,便咔咔打在剑下。而当下,我只能提起几厘米高的箱子,却被人家不费吹灰之力拎起来了。武侠梦似乎就在那一瞬间破灭。
从梦里醒来,我开始进一步思考潜藏在表象后面的原因。我的确在技术层面,在孩子面前营造了“我能够在必要时合理求助,愿意主动突破自己,不轻易给自己设限”的假象,但是这背后有其深刻的背景原因。孩子只是以为我不喜欢求助,但他不知道其实还有其他的梗。它需要我不断回望、看清、接纳,进而做出选择。
很多的生命密码都隐藏在青少年时期。从小学记事起,脑海里就被刻写了一个观念:男孩子理科比女生好,越到高年级越明显。而我的骨子里天生就不信邪。所以“证明女生理科不比男生差”成了我生命中第一个比较宏大的命题。小到一个题目的争论,大到成绩的比拼,都有这个命题的影子。幸运的是,无论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遇到一两个头脑非常灵活的男生,让我可以一直将这个游戏玩下去,而且最终也没有得出结论。这样的抗衡保持了我昂扬的斗志,同时让我一直不盲目自傲,也不轻易自卑。这样没有结论的结局也让我保持开放的心态,可以随时跳出。
是时候从那个游戏中跳出来了。不带前见地应对当下的事情。
那些被深深刻写在生命底层的密码,若无碍,就让它继续保存着吧。不欣喜,不抵制,不用任何标准评判。